SCENE 1(第3/6頁)

“可是昨天才剛剛正式決定下來嘛。”

“你小子!”我戳了一下智彥的胸膛。那家夥既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起頭來。

MAC是我們現在就讀的學校,正式名稱是MAC技術科學專修學校,但不是單純的專修學校,而是某一企業為研究最尖端技術和培育英才職員而創設的機構。這家企業就是總部設在美國的Vitec公司。這是一家綜合計算機生產商,在硬件方面從超級計算機到家用電腦全都生產,在軟件開發方面也居世界領先地位。

我和智彥都是這家公司的員工。一年前,我們從一所私立大學的工學部研究生院畢業後進入該公司,很幸運,我們的實力和潛能得到了認可,被送進了MAC。像我們這樣剛畢業的研究生,通常要在MAC待兩年,其間一面對公司分配的課題進行研究,一面獲取知識提高技術。由於既能接受教育,還能拿到工資,對於立志想成為研究者的我們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了。只是公司要經常檢查我們的研究進展狀況,要求之嚴格是懶散敷衍的大學無可比擬的。

而智彥的女朋友竟也進了MAC。

“這樣一來,我們在學校中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碰面,早晚都會讓我發現。與其到那時慌忙解釋,還不如現在就招供,對吧?”

聽我這麽一說,智彥用食指撓撓鬢角,害羞地露齒而笑。看來是被我猜中了。

“你挺厲害啊,居然能瞞我半年多。”

“不好意思。”

“我算是服了。”我又用力拍了一下智彥的肩膀,拍得這家夥單薄的肩膀前後搖晃起來,“不過挺好的。”

“雖然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必須持續下去才行。是個好女孩吧?”

“嗯……我怕人家說我配不上她。”

“真拿你沒辦法。”我擺出舉手投降的姿勢,心裏卻是由衷的高興。我甚至想,他獲得幸福的時刻終於到來了。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我的自負—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就是我。

我跟智彥成為好朋友是在剛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是我主動打的招呼。當時正值午休,智彥正讀著科學雜志。

“你認為磁單極子真的存在嗎?”這是我們值得紀念的第一句話。

他立刻答道:“在量子物理學上,即使假定它存在也不會產生矛盾吧?”

這是我們彼此認可的一瞬間。之後我們互不相讓,爭論了許久。初中一年級的學生是不可能理解基本粒子理論的,無非是交流一點皮毛知識玩而已。但這種時間充滿了此前從未體會過的新鮮感和興奮,我們立刻成了好朋友。

他的一條腿有殘疾一事並未給我們的友情帶來任何傷害。他身上擁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比如深邃的理智和敏銳的感性。他的意見經常會刺激我,讓我在幾乎要選擇平庸時回歸正確的軌道。而我也不斷地把外界的春風吹給一直把自己關閉在殼裏的智彥。我們的關系是互惠互利的。

雖然我們一直保持著如此友好的關系,唯有一條鴻溝萬難消除。我們雙方都意識到了它的存在,但都刻意避免提及。

那就是戀愛問題。

我加入了很多興趣小組,交友範圍也廣,有不少異性朋友,還跟其中的幾人談過戀愛。但我幾乎從不跟智彥談論她們。我也曾嘗試著滿不在乎地要跟他談談,可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最終,我們倆就都對此避而遠之。

哪怕智彥只交到一個女性朋友,這個問題也能輕易解決,可事情沒那麽簡單。的確,他身體單薄,又戴著高度近視鏡,總給人一種體弱多病的印象,可是有一些男人明明長相比他強不了多少,身邊卻總帶著漂亮女友,這種人光我就認識好幾個。年輕女孩對智彥敬而遠之的理由,自然是在於他的缺陷。我上高中時就曾聽到女生們對他的議論。我痛心不已,難道僅僅因為腿有點瘸,就要讓他失去這麽多嗎?

上大學時,我拉著智彥參加過一次跟女子大學的聯誼活動。我聽說那所大學的學生很樸實,是近來少有的,倘若這樣,智彥大概也能融進去吧。可我的期待只過了三十分鐘便被擊碎了。女大學生們關心的問題幾乎全都集中於男生們滑雪或打網球的本事有多高,或者開什麽樣的車。對於智彥中途提出的關於她們專業的問題,沒有一個人正兒八經地回答他,他遭到了鄙視。一名有心的男生提醒她們留意智彥的腿,隨即令人窒息的沉默便襲擊了我們。智彥終於忍無可忍離席而去,我追在他的身後。

“從今往後,聯誼會你就一個人去吧。”智彥回過頭來對我說道。我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