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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增殖核反應堆新陽發電站。

站長中塚已撤到第二管理樓。除他之外,撤到這兒的只有技術科、成套設備一科和二科、放射線管理科、技術開發部的主要負責人等十數名職員。其他職員則跟副站長飯島一起在發電站外的N公司避難。

第二管理樓建在綜合管理樓南面約五十米的一處斜坡上。雖然離發電設備遠了一點,但也未必安全,因為距離核反應堆建築的中心僅兩百米。

可是,中塚不能離開發電站。既然嫌犯指示必須繼續運轉,操作員們就不能離開中央控制室。因此,身為負責人的自己只能待在這兒,這就是他的想法。

中塚站在第二管理樓前,眺望新陽的核反應堆建築。他知道那東西極其堅固,他也清楚就算有些地方出現損壞,防護系統也會立刻啟動。可他還是很不安。現在的狀況跟他在茨城工學中心為確認新陽的安全性進行的各種事故模擬的條件和參數是完全不同的。比如,盡管已知道爆炸物即將投下,但還得繼續讓核反應堆運轉,這種情況究竟有誰預想得到呢?

不,原本連飛機會墜落下來的情形都沒有設想過。核電站以及相關設施上空是不允許飛行的,因此就沒必要設想墜落的情況。這就是迄今為止的核行政的思維方式。根本沒想到竟有人故意讓飛機墜毀。

“荒謬。”他小聲地咕噥著。因為未曾設想過就感到不安,這完全是一種非科學的態度。跟那些主張“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核電終究危險”的懷疑派論調有什麽區別呢?

他不斷告誡自己,必須保持自信,並在大腦中確認多重防護系統的流程。

不過,中塚仍十分不解,嫌犯為什麽會盯上新陽呢?

毀掉全國所有的核電站——看來恐嚇信中所提的要求並非只是針對新陽,似乎是想把國家的核政策當成攻擊對象。

那麽,為什麽非得選新陽作為靶子呢?

也許因為新陽是日本核政策的象征吧,中塚想。

高速增殖核反應堆跟現在日本的商用核電站所采用的輕水反應堆在所有的方面都不同。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原料。輕水反應堆使用的是鈾235,而高速增殖反應堆使用的則是一種名叫鈈239的物質。

為什麽要使用鈈呢?這是因為鈾235在天然鈾中只占百分之零點七,無法確保恒久的必需量。天然鈾中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三是鈾238,這種物質作為核燃料幾乎沒有用。根據科學技術廳的估算結果,如果核電站以目前速度在全世界繼續增加,並燃燒鈾235,恐怕只需七十五年左右,燃料就會枯竭。

那麽,鈈239就大量存在嗎?事實也並非如此。不僅如此,這種物質在自然界甚至根本不存在。

鈈239是鈾238吸收中子後產生的一種物質,可以作為燃料使用。燃料變了,核反應堆的構造自然就會相應地變化。在輕水反應堆中,燃料是浸泡在水中的。因為要想讓鈾235發生核裂變,就必須讓在燃料間裏四處亂飛的中子的速度降下來。在這種情況下,水又被稱為減速材料。

而在鈈239發生核裂變時不需要降低中子的速度,所以裏面並不加水,而是加液態鈉。亂飛的中子仍保持高速,因此叫作高速反應堆。

那麽,“增殖”又是怎麽回事呢?這是指在燃料燃燒的同時獲取更多燃料。具體說來,就是在進行核反應的鈈239周圍擺放鈾238。這樣一來,鈈239在發生核分裂時生成熱和高速中子,鈾238吸收這些中子後就變成鈈239。如果增加最初搭配好的鈾238,產生的鈈239就會超過所消耗的鈈239。

高速增殖反應堆就是因這種構造而命名的。

按照科學技術廳的計算,如果使用這種方式,在未來數千年內都無須為核反應堆的燃料而發愁了。

要想渡過下世紀必定重演的能源危機,就只能使用這種完美的構造,這就是中塚等人的想法。

只是,完美的構造也必然伴有復雜性。這種技術尚未像輕水反應堆那樣完全成熟,這是事實。正因如此,才用實驗堆進行了近十年的研究,現在也仍使用著原型堆反復進行討論。今後進一步經過實證堆階段後,才會最終變成實用堆。中塚也從未想過到時候自己還活著。可現在,如果不提前實驗就無法跑贏危機,正因如此才繼續進行研究。

可是,這一點並未得到社會的充分理解,他想。

有意見認為,將用作核武器材料的鈈當作燃料,並且使用極難處理的液態鈉,所以其危險性比以前更高。最近,這種聲音似乎尤為強烈。

其背景就是此前一直在進行高速增殖反應堆研究的各國都陸續撤出。比如英國一九九四年就關閉了原型堆PFR。德國的卡爾卡爾高速增殖反應堆盡管建了十八年,可到了一九九一年還是中止了計劃。法國的超鳳凰快堆轉換成了燃燒研究堆,超鳳凰二號則中止了。俄羅斯的實證堆BN-800計劃也一直凍結。至於美國,自一九七七年卡特總統宣布“無限期推遲再處理設施的商業化”以來,就已經否定了鈈方案本身。一九八三年的科林奇河增殖反應堆工廠計劃中止也可以說是其反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