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面皆楚歌 第01章 雨夜大遷徙(第2/4頁)

決策在進行著、焦慮在擴散著、瓢潑的大雨,也在無休無止地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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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二時,周家灣、耙齒溝一帶,特警中隊一組匯報,疏散完畢。

淩晨三時十五分,石虎溝一帶,疏散完畢。

淩晨四時,韓寨疏散完畢……

離壩最近,但離大原最遠的龍興村,到淩晨五時,也接近了尾聲。

這確實是一項沒人願意幹的活,縣鄉兩級政府部門前一天開始組織,遷走的一半人都不到。市府無奈之下才抽調大原警力來完成這一項浩大的工程。三千多名警力有一半負責遷徙,分散在十幾個行政村。

坐著大巴來時,沿途的二級公路和橋梁已經被毀不少,車隊到了半路就停了,帶隊的秦高峰領著一百名幹警急行十幾公裏,淩晨二時才到達指定地點,在村委的陪同下,幹警挨家挨戶上門,連說帶請還幫著搬東西,好歹一戶一戶開始走了。出行的,拖家帶口、抱著小孩的、牽著騾子、驢和牛羊的,駕著三輪四輪農用車的,擠擠攘攘地從村口綿延著直上高地的公路。隊伍裏,燈光如豆、人聲鼎沸,偶而可聽得牲口的悲鳴、孩子的哭喊、大人的叱聲,百把十名幹警在這裏明顯顯得警力不足了,隔著十米一個站點,燈光連成了長龍直通往高地,指引著群眾轉移,星星點點的燈光像一條綿延的長龍。黑沉沉的雨幕裏,彌漫著一種比雨夜更悲涼的情緒。

非要這樣嗎?站在村口,像站在楓林老家,就像看到了張三家的驢、李四家的騾子、簡二家的牛馬,鄉村裏透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十公裏的急行軍氣喘籲籲之後,站在雨地裏,讓簡凡覺得有點全身發涼。

旁邊就站著隊長和村裏的婦女主任,還有鄉裏派來支援的人,足足延誤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到淩晨五時還沒有結束,明顯地感覺到了秦隊長急燥情緒,這看不見面貌的鄉幹事,不叠地解釋著:“哎,沒辦法呀,現在村裏有本事的走都走了,能遷的早遷了,不能遷的也出門打工了,凈剩下這老弱婦幼了,公安同志啊,我知道你們也難為,可咱也真沒辦法,這些老頭老太太,就這麽個死腦子,院裏的豬呀、雞呀、騾子牛馬牲口呀,都是命根子,真讓他們黑天半夜離家,這肯定是有難度的嘛……昨天就開始跟人家都說,鄉裏、縣裏保證一個月讓大家住上回遷區,可人都不相信,遷了一半都不到……公安同志,您別急啊,再等等……”

“我能不急嗎?”黑暗裏秦高峰的聲音粗嗓大聲地喊著:“再過兩個小時,洪水來了,真把人沖走了,你負責呀?”

“所有在場人員聽我的命令……”秦高峰擎著步話喊著:“高地安撫群眾的,由二隊、三隊同志負責,剩下的所有隊員,向村口靠攏,兩人一組,各組之間相互通氣,沿東向西挨家挨戶重新巡查一遍,如果發現未遷走的群眾,不管采取什麽手段,全部帶回路面高地上,不許丟下一個。”

聲音裏不帶什麽感情色彩,像下令抓嫌疑人一樣,隨著命令,遠遠近近跑到村口,聚集起來一隊隊的隊員,倆倆成組,沿村而入,燈光隱隱約約地閃在村裏,周遭裏已經聽不到什麽聲音,偶而有家戶裏還亮著燈,空門大開,寂靜地如同一個死村。

村裏零零星星,肯定還有拉下的人。十分鐘過去了,王明一組發現了一個,雨天喝醉了睡在牲口棚裏的,直架著出了村,支書一看火了,劈面扇了幾個耳光罵著,這個老光棍,我還說到那寡婦家竄門去了,鬧半天鉆驢圈裏的幹逑草驢去咧……這個醉了的壓根就沒醒,挨了倆耳光尚自幸福的哼哼,直氣得一幹幹警哭笑不得……

再過了十分鐘,高愛軍一組,四個人架著兩個死活不肯走的老頭,摟腰擡腿架著胳膊,強行扛出了村。等放下人了,老頭尚自哭鬧著要回家,對著一幹把自己從家裏強行拉出來的警察又踢又打,又是讓人一個哭笑不得。

又過了十分鐘肖成鋼在步話器裏喊著支援,把相隔不遠的簡凡招來了,村西頭的一家孤院門裏,簡凡帶著裘剛奔了進去,第一遍過的時候堂屋正間大鎖著門,誰可知道小屋裏還有個留守老人。昏黃的十五瓦燈泡下,屋子裏坑頭上坐著位銀發皓首的老太太,提著掃坑笤帚疙瘩防備,像舊社會看到了苦大仇深拉糧收債地保的一般,瞪著眼和倆肖成鋼、郭元對恃著,簡凡一下子看樂了,正待詢問連這事都處理不了呢,肖成鋼卻緊張地指指屋角,再一看,嚇得簡凡猛地後退了一步,屋裏除了人,還臥著一條花色土狗,估計是看到生人多了,猛地支起身來,喉嚨裏嗚嗚嘶響著。

老太太口齒不清地喊,爬出去,你們這些狼不吃的貨,爬走……兒子媳婦都不在,想抓我媳婦,做你的鬼夢去,就我孤老婆子一個人,看我花花咬死你們個狼不吃的東西……罵得是咬牙切齒,恨得是直入骨髓,所謂花花,八成是臥在屋裏的那條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