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40章 惡跡雪難消

下雪了。

突如其來的寒流比預計足足提前了十幾個小時,給一向準確的省台天氣預報開了一個大玩笑。紛紛揚揚的大雪彌漫在城市上空,蕩滌著世間的汙濁,雪色下的城市不再巍峨,似乎要被雪淹冰封一般,與天地間的茫茫連成一體。

雪,幾乎是和回歸的車隊進入大原同時下起的,就像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一樣。鋪天蓋地的大雪似乎也要來一場激濁揚清,蕩滌這個城市殘余的罪惡。

省廳緊急特派處理此事的是一位孟姓的副廳長,帶著部屬直接迎出了城外,迎接這個特殊的車隊,副廳長的專車成了回歸車隊的開路車,直駛省廳大院。在隨後簡短的匯報中,副廳長只強調了一句: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裏把兇手緝拿歸案,給全市警察一個交待、給罹難的警察家屬一個交待……

這句話遲到了很多年,不過終於還是聽到了。

一個小時後,印著仝孤山照片的紅色通緝令發至全省、全國,從內網直達到每一個公安基層單位,仝孤山戶籍所在地雲城市警力總動員,從與仝孤山有牽涉的家人、親戚、朋友以及可能涉案同夥入手,查找一切可能的線索。全省道路交通警察、城市巡警、派出所民警以及牽涉到千家萬戶的聯防治安人員,在兩個小時之內,手裏都多了一封通緝令。

四個小時後,省台播出一條特別信息,懸賞十萬元,通緝仝孤山。這個賞格超過了以前對舉報部督逃犯的獎勵。

在省廳法醫檢測中心門外,靜靜的雪中,聚集了越來越來的人,支隊的、市局的、分局的,包括省廳的,包括幾位白發蒼蒼已經離退職的人,一多半是當年晉原分局的同事,埋沒十幾年的懸案重見天日並沒有讓人有幾多歡欣,被害十四年、蒙冤十四年、十四年杳無音訊、十四年沒有蓋棺定論,而再見之時已經是一具枯骸,怎能不讓人憑生錐心之痛、熱淚長流。

第二次檢測進行了三個小時,還未結束的時候,吊唁人群聚集之外雪中奔來一個黑衣黑裙的姑娘,邊奔跑邊撕心裂肺地喊著爸爸,有人認出了這是曾科長的女兒,喊著楠楠,紛紛讓開了一條通道,被法警攔下的時候,已經有點失去理智的曾楠哭天嗆地長跪著仆倒在雪地裏,幾近昏厥。抱著上前安慰舊日父親的同事們號陶大哭,哭喊著,叔叔、阿姨,幫幫我、我要找爸爸……

有很多人記得,這個孤女在曾國偉失蹤後那年,站在晉原分局門前,見人就跪,說的也是這一句話,只有這一句話。沒有人勸阻,也沒有人勸阻得了,只有人和她一起在哭,就像當年一樣,沒有人幫得了她,只有人和她一起流淚。

手表,表面已裂;鋼筆,永生牌的;兩件僅余的遺物交到曾楠手裏的時候,再看到法醫台上的父親,哭累了、哭痛了的曾楠一頭栽倒,人事不知了……

那些當年沒有能力幫她的警察們,懷著愧疚,把這個為父親冤屈奔波了十四年的遺孤,抱上了救護車,一直送到了醫院……

雪彌漫著人的雙眼,似乎不忍讓人再目睹悲劇,檢測中心外的一隅,遠遠的佇著一位標杆樣的男人,是李威,遙望著曾經的同事和那位已經躺在法醫台上的人,暗暗地悲傷,卻沒有加入到這個行列。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這個隊伍。

……

……

雪夜,如此的迷茫,讓晨曦來得如此之晚。

支隊門前的崗哨敬著莊嚴的禮迎接著省廳孟副廳長一行人,重案隊、支隊樓外,兩個方陣的警察員齊齊地向來此視察的副廳長同志致敬。

沒有進支隊,驅車直停靠在重案隊的門前,接引著的伍支隊長和鄔主任以及支隊一幹人簇擁著把孟副廳長請進了重案隊部。重案隊部裏直接到的位置就在一樓:晉原分局專案組。

很寒酸,這個牌子還是現做的,兩張A4打印紙拼接在一起,只當是歡迎領導來視察了。

進門齊刷刷地起立敬禮,倒看得來訪者分外詫異,有老的不像樣的嚴世傑、有小的不成樣的一幹CCIC新編人員、還有胖得不像樣的時繼紅再加上幾個長得不太像樣的外勤。不過此時可沒人敢小覷這個偵破大原第一懸案的隊伍,孟副廳長手一指一揮,鏗鏘一句:“好!老中青三代組合,陣容好,幹得漂亮。”

雷鳴般的掌聲,幾天幾夜的勞累或許被這一句來自高層的贊揚沖得無影無蹤,省廳一級的領導直接下支隊的機會不算多,直接進一個小編制的重案隊就更少了,以陸堅定為首的一幹站在背後的重案隊員巴掌鼓得格外賣勁。

“追逃五人抓捕小組是那幾個?站出來我瞻仰一下。”

孟副廳長突然迸了句,掌聲剛歇,笑聲又起,伍辰光一指,陳十全、肖成鋼、郭元、張傑挨個站了出來,敬著禮自報著家門,特別是張傑,除了做檢查那經過這等陣勢,緊張地不知道該邁左腿還是右腳,打了個踉蹌才站出來了,引得一陣善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