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88章 改頭難換面

冷清、肅穆的刑偵支隊大院,孤零零的重案隊小樓,一切都在繼續著,只不過繼續著的工作裏多了幾分悲哀、多了幾分無奈,進進出出的隊員臉上難得見到笑容,都還沉浸在前一天送戰友的感傷之中。

該出外勤的還得出勤、該守辦公室的照樣得守著,逝者已矣,而工作和生活還必須向前繼續。

冷冷清清的一樓,冷冷清清的大辦公室,只剩下了三個已經離退的老同志,一頭花白的郭定山在看著報紙,三個人都在看著,每人一份,不知道為什麽,上班的時候不是溜號就是遲到,這幾天反而都是準時來單位,似乎還在等著空蕩蕩的大辦公室裏再響起那幾位小同志互不服氣的爭辨、吵鬧,再聽到有人嚴叔、時阿姨親親切切地叫。

沉默,已經沉默了很多天,這個專案的有生力量,三個生龍活虎的大小夥一下子全躺下了,還有一個沒有醒過來,醫生說是心力交瘁加上傷重失血所致,而這幾位心裏猜得出,怕是悲傷過度了。連一向胡說八道的肖成鋼在醫院躺著也沉默了,何況本來就心思很重的簡凡。

平時時繼紅不看報,不過今天的非看不可,三個人都在看著,報紙上二版整版《殉職警察今日下葬,三萬群眾沿街相送》。

附著張傑的生平、照片和驚心動魄的大梟落網經過,在市局宣傳部和記者生花妙筆的描述下,即便不認識這位殉職的英雄,也會被文字感染到熱淚盈眶。大幅的照片上,是掛著張傑遺像的送葬車在人群相送中的景像,沿路的派出所、刑警隊、分局全體出動,站在路邊向殉職的同行敬禮相送。看著報紙會不由得看看對面張傑常常吊兒郎當沒坐相的位置,一切恍如昨天,似乎身邊的人並沒有走遠,似乎就是出勤去了,似乎像平常一樣溜了,用不了多大一會就回來了。

可這一次,永遠回不來了……

支隊的廣播操喇叭裏,又響起了熟悉的警察之歌:在繁華的城鎮/在寂靜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著月落,陪著日出/神聖的國徽放射出正義的光芒/金色的盾牌/守衛著千家萬戶……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著星光,浴著晨露……

每一天聽著同樣的歌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但每每有傷在一線、殉職在一線的警察,這首鏗鏘的歌總是能聽到人潸然淚下。時繼紅又想起了被炸得面目全非,連遺容化妝都沒有恢復原貌的張傑,看著報紙憤憤地一扔,兩眼含淚唏噓著,一把鼻涕一把淚打破了這裏的沉默:

“多好的孩子啊……就這麽沒了。都幹什麽去了?就咱們這個專案組一下子人都沒了,還有仨躺在醫院呢,一個還沒醒,一個永遠都醒不了了……多好的孩子啊,見了我就阿姨長、阿姨短地叫,一下班就先把我送回家門口,比我兒子閨女還親,憑什麽把他們都送到一線遭這罪……這當領導的,都是黑心鬼、白眼狼……張傑家孩子才一歲多,這讓他們孤兒寡母以後可咋過?還有簡凡,老倆口守在醫院已經哭了好幾天了,人還沒醒……這麽好的孩子怎麽了?讓他們遭這罪……”

邊說著邊罵著邊哭著,邊嗤……嗤……擤著鼻涕,嚴世傑有點訥言了,不知道這人該怎麽勸,難過是肯定的,比難過還難過的是,差不多都是這個專案組的人,都在第一時間全躺下了,剩下的幾個站著的,還偏偏是可有可無的。還沒開口,嘴快的時繼紅由悲傷到悲憤,雜七雜八地開始點名罵上了,包括那個陳禿子沒把孩子們保護好、包括那個伍黑臉不該把孩子們都送上一線、更包括市局一幹從小到大的領導不顧一線刑警的死活,罵得有名有姓,罵得抑揚頓挫,直罵得嚴世傑緊張地起身關好了門。

“哎……”郭定山搖搖頭,放下報紙插了句:“繼紅呀,你這覺悟還沒這群孩子們高啊,工作總得有人幹吧?”

女人說話就怕沒有人接茬,有人接茬時繼紅來勁了,火上來了,把氣撒到這個半拉老頭身上了:“……郭定山,你少給我打官腔啊,領導侄子外甥外加七大姑八大姨帶小舅子,亂七八糟親戚從市局到分局有多少?我怎麽沒見有人犧牲有人受傷?凈拿著工資還不忘賺外快,還沒人敢說……郭定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那小九九,簡凡當了一年警察能把這個案子扯出來,我就不相信你當了一輩子警察,破不了這個案子?就當年沒破了,難道事後破不了?簡凡還是從你和吳鏑的案卷裏找的線索……要是你早幾年把案子翻了,就沒有今天的事了,他們的事,有你一部分責任。”

“這……這賬怎麽能算我頭上了?”郭定山被質問得啞然失笑了。

“你敢說,這個案子你一點苗頭沒看出來?還有你,老嚴,從參加案子你就蔫不拉嘰少言少語,敢說你們倆心裏沒一點想法?還好意思說我,要比起來,你們倆覺悟比我還低……要是你們一個早破案、一個早開口,我看李威他就跑不了,更不至於到現在連王為民也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