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91章 鴛侶舊夢痕

機場,每天匯聚相逢之喜和別離之憂的地方,簡凡從候機大廳徘徊到停車場,顯得有點微微坐立難安,對於他,既是相逢,亦是別離。

耳邊,偶爾會掠過飛機起降的轟鳴;眼前,是來來往往陌生的面孔。大廳的中央,幾對夫婦帶著或大或小的小孩,剛剛下機;登機通道口上,一對戀人正擁別著,男人不忘在女友的耳邊最後幾句竊竊呢喃;又一趟班機落地乘客擁進來的時候,簡凡落落寡歡地踱出了候機大廳,第N遍又掏著小鏡子,耀耀自己傷痕未愈的臉。

繃帶,輕輕地揭了一角,簡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罵了一句:“媽的,連老子當小白臉的機會也剝奪了。”

確實剝奪了,左頰顴骨附近的傷口斜斜的一道,爆炸後被波及的汙染性創口,現在愈合成一條粗粗的疤痕,就像誰在白皙的臉上用粗毛筆濃濃的畫了一道,原本俊俏的帥臉帶上了幾分猙獰。

裝起了小鏡子,有點無言兼無語,體膚之痛永遠比不上留在心裏的切齒之痛,一閉上眼就會浮現硝煙中那最後一幕的景像,是張傑,在爆炸的火光中斜斜地飛起來,最後的一絲生命光華消逝在自己看不到地方,留下來的,是個懵懂的孩子和抱著孩子哭的妻子。

這就是英雄,一刹那熱血上頭、一時間萬眾矚目的榮光之後,留給他自己的是冰冷的勛章和墓碑,留給親人、留給朋友、留給他身邊人的,是無盡的緬懷和傷痛。

“媽的,這個傻逼,一摸著槍就興奮,一出勤就想著出風頭……”

簡凡還是難以釋懷地罵了自己最親的隊友一句,無所事事的幾天,那火光沖天的一瞬間經常把簡凡從夢裏驚醒,和死亡擦肩而過的傷口能愈合,可心裏濃重的陰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消散。時不時地想起張傑來,那是一種又氣、又恨、又想、又苦的感覺,現在還想得起來,抓捕前的幾分鐘倆人還在商量立個巨功混個小隊長吃喝不愁的事。

現在好了,巨功有了,人沒了。

對了,我怎麽又想起他來了?躊躕著的步子停了停,被不遠處一輛紅色跑車裏下來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流蘇般的長發、綢緞般的肌膚、春山般地挺拔,直從停車場款款而來。

噢,簡凡不認識,不過並不影響目光隨著這位不認識的美女款款從身邊走過。

像很多時候一樣,美女被注視,而自己被無視。如果放在以前,簡凡或許會很無聊地目測身高、揣度三圍,或許會更無聊地湊上來搭訕,沒準有機會搏佳人一笑,沒準會湊巧要個佳人的電話以方便日後約會。沒準……沒準想發生的事一切皆有可能。

不過現在,僅僅是驚艷一瞥簡凡便收回了目光,踱著步子在候機廳的台階上來回看著市區的方向,如果拿身邊的女人和心裏的那位相比,總有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簡凡不用努力搜尋,記憶中的音容笑貌依然是如此清晰,那麽美,總是讓自己陶醉在彼此的目光裏;那麽溫柔,總是讓自己心醉在彼此的呢喃中;那麽親切,總是讓自己忍不住要回憶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總以為這就是倆人的真愛,可即便是真愛也經不起人情世故的沖擊,僅僅是和蔣母的一面就顛覆了倆人對彼此的感覺。簡凡想想,現在自己在蔣姐眼中估計應該是一個有點自卑到變態、有點卑鄙到齷齪、有點難以容人到暴戾的形象,或許就像蔣母灌輸的,一個和李威、和王為民、和很多人關系不清不楚的黑警察形象。而在自己的眼中,從中也發現溫婉大方的蔣姐,是在那個養尊處優的家庭、是在眾人的呵護中長大的,面對家庭的怯懦恐怕也不是她本人克服得了的。

真愛到了親密無間才慢慢發現,其實是在憧憬中的錯愛,倆人之間的距離仍然是天差地別、此生無緣!

來了,簡凡停下焦灼的腳步,目光投向遠處來的三輛車,前面是前兩天見過的那輛寶馬,曾楠開的,中間的是蔣九鼎那輛中性化的車,跟在後面的是輛奧迪,見蔣姐開過。

車緩緩地停在車場的邊上,先下來的曾楠和蔣迪佳,後下來是蔣九鼎一家三口,再後面的車裏是九鼎的副總張凱陪著倆位老人,清矍的蔣清源和一身貴氣的申凝霜,看來現代並不完善的法制對這個富貴之家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影響,蔣九鼎依然是一副老總的派頭,一大家子說說笑笑,向著候機廳走來。

幾乎在簡凡發現這行人的同時,蔣家大小也同時發現了這個擋在候機廳門口的人,胳膊吊著繃帶、臉上掛著彩,走近幾步就見得平靜的臉上帶著幾分憂郁,眼光的焦點聚在同樣平靜但同樣帶著幾分憂郁的蔣迪佳身上。

近了,近了,簡凡靜靜地站著看著越來越近的一行人,心裏百感交集著,看著白衣長裙,挽著紗巾一副遠行打扮的蔣迪佳,和記憶中的蔣姐幾乎沒有什麽兩樣。像是昨天還歡聲笑語在一起,像是今天剛剛分手,眨眼又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