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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喬治·尼古拉斯的巧遇打破她熟悉的負罪感和羞恥感的魔咒,讓她記起除了自我的內心世界,還有另一個世界。那是她曾經居住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中,人們圍坐在桌邊,談天說地,開懷暢飲,哄堂大笑。那個世界中曾有她的一席之地,她懷疑逃離它可能並不利於健康。她其實是故意讓自己四分五裂,那樣她就能開始治療的過程。但是,她怎麽知道,她如果像個隱士一樣生活,就一定會變得更加強大呢?她不情願地想起自己以前試過這麽做,但並未能解決問題。能讓她重獲新生的東西都與那個世界有關。

也許,是時候重新開始了。

卡羅爾上次去警察康復療養院時,剛到二十碼外的社會活動募捐箱處就止步不前了。她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她打電話給克裏斯在警察聯合會的代表確認她的下落時,甚至有點希望克裏斯已經回家了。“她在裏彭的康復療養院,”樂於助人的代表告訴她,“她正在允許的範圍內接受物理治療、創傷管理什麽的。他們原本希望她能在醫院待得久些,不過我們這裏能夠提供專家看護,幫助她過上更正常的生活。”

卡羅爾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她不覺得有任何專家能做到這點。“你知道她的視力有任何進步嗎?”

“我相信沒有。他們已經在討論幫她排隊申請導盲犬。不過,那是以後的事。”

卡羅爾謝過她,掛斷電話,想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面對克裏斯。但是,在自己與克裏斯之間架起溝通的橋梁,是她重回人間的第一步。她事先打電話問了探視時間,並被告知他們希望訪客能在九點前離開。因此,她在傍晚結束工作,沖洗掉汗水和汙垢,幾個月來第一次穿上正裝。她盡量拖延整個過程,特地花時間出去買了一大瓶灰比諾幹白。然後又買了一瓶。但最終,她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只得出發,穿越起伏的綠色風景,來到這個迷你卻擁有大教堂的城市。

康復療養院在小城的邊緣,離方廷斯修道院11的華麗遺址不太遠。它隱藏在一條蜿蜒曲折的車道末端,在灌木叢的掩映下,看起來影影綽綽。那些灌木看起來有點年歲,一定是這座龐大的維多利亞別墅的最初擁有者所植,以保護建築的心臟部位。主屋的兩邊各有一個現代建築風格的兩層翼樓。小小的木頭農舍點綴在寬闊的草地邊緣,所有房屋都由整潔的小徑相連。有幾扇窗戶中透出燈光,不過,樓下房間的窗簾都已經被拉起來。卡羅爾如果不了解她所要去的地方,很難從外觀猜出這棟房子是做什麽用的。

一扇沉重的哥特式大門打開,露出裏面堅固的走廊。不過,走廊兩邊的房間都是現代風格,房間裏的人覺察到她的存在,都把門打開一條縫。房間裏面看上去更像是酒店的休息室,而不是醫院病房。卡羅爾想,這是一種與他人溝通的方式,是通往正常生活的一小步。這裏聞起來也更像酒店,而不是醫院。一陣微弱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中,就像超市裏賣的百花香料包發出的氣味。

卡羅爾看到流線形接待台後坐著一位年輕女子,她穿著廉價商務套裝,胸部有些太緊了。她用微笑迎接卡羅爾。“晚上好,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刹那間,卡羅爾有些不知所措。她已經很久沒有介紹自己的頭銜了,她幾乎都快忘了平鋪直敘的藝術。“我來這裏是想見克裏斯·戴文,”她說,“戴文警長。”

“戴文警長知道您要來嗎?”

卡羅爾搖搖頭。“我是她的上司,”她說,不自在地進入到她已拋棄數月的角色中,“喬丹總督察。”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細長的皮夾子。她不確定警察廳忘了讓她交還警察證,還是沒人有膽量索要。不管是哪一種,她仍保留著證件。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只能認為,在某種程度上,她之所以保存著它是因為它早晚會派得上用場。她並不想思考這意味著什麽。目前,她很慶幸自己留下了它。她翻開皮夾子,讓前台看。

那位女子用力拉了一下外套,就像做了閱兵式上的立正姿勢。“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我是第一次來,你能告訴我克裏斯的房間在哪兒嗎?”

前台簡潔明了地指明方向。卡羅爾用微笑以示感謝,並開始往其中一個現代風格的翼樓走去。她走向目的地時,放慢平時輕快的腳步。她逐漸靠近目的地時,開始有些徘徊不前,停下來看看走廊墻上充滿活力的抽象畫。在克裏斯房間的門外,她一只手捋過頭發,希望自己帶了一大瓶伏特加。她把左手攥成拳頭,拳頭緊得她能感覺到短短的指甲嵌進手掌心。然後,她輕輕地敲了敲門。

一個不似克裏斯的聲音說:“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