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星期五

我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本告訴我那是他的生日以後,我做了些什麽?在上樓發現那些照片又回到我撕下它們前所貼的位置以後,我做了些什麽?我不知道。也許我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也許我們出門吃了頓飯,看了場電影。我說不好。我沒有把它記下來,所以不記得了,盡管事情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以前。除非我問本,否則這些記憶就再也找不回來。我覺得我要瘋了。

今天早上清晨時分,我醒來發現他躺在身邊。又一次,他是個陌生人。房間很黑,安靜。我躺著,嚇得四肢僵硬,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我能想到的只是跑,要逃跑,卻一下也不能動彈。我的腦子好像被舀空了,空蕩蕩的,可是緊著一些詞語浮出了水面、本、丈夫、記憶、車禍、死亡、兒子。

亞當。

這些詞懸在我的面前,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我沒有辦法把它們串起來,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意思。它們在我的腦子裏打著轉,發出回響,變成了一段咒語,接著那個夢又回來了,那個弄醒了我的夢。

我在一個房間裏,一張床上。我的懷裏是一個男人。他壓著我躺著,感覺頗為沉重,他的後背很寬。我感覺事情蹊蹺,頭重腳輕,屋子在我的身下震動,而我睜開眼睛發現天花板抖動著怎麽也看不清楚。

我認不出那個男人是誰——他的頭離得我太近,看不見臉——但我能感覺到一切,甚至感覺到他粗硬的胸毛挨著我赤裸的乳房。我的舌頭上有種味道,毛茸茸的,甜甜的。他在吻我。他讓我不舒服;我想讓他停下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我愛你。”他喃喃細語,這些話消失在我的頭發裏、我的脖子旁邊。我知道我想開口——盡管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的嘴似乎不聽從思維的指揮,因此他吻我、在我耳邊低語的時候,我就躺在那兒。我記得我既想要他又希望他停下,記得在他剛剛開始吻我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跟他做愛,可是他的手已經沿著我後背的曲線滑到了臀上,我卻沒有攔住他。接著當他掀開我的襯衣把手伸進去,我想只能到這兒了,我最多只能容許你到這兒了。我不會攔著你,不是現在,因為我也很享受這一切。因為你放在我乳房上的手讓我感覺溫暖,因為我的身體一陣陣快樂地微微戰栗著回應你。因為,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女人。但我不會跟你做愛,今晚不行。我們只能到這兒,再也不能多越一線。然後他脫下我的襯衫解開內衣,貼到我的乳房上的手變成了他的嘴,而這時我還在想我馬上就會攔住他。“不”這個字已經開始成形,在我的腦子裏逐漸紮了根,可是還沒有等到我說出口他已經把我按回床上剝下了我的內褲,喉嚨裏的“不”字變成了一聲呻吟,我隱隱約約能夠聽出其中的歡愉之意。

我感覺到兩個膝蓋之間抵上了什麽東西。硬邦邦的。“我愛你。”他又說了一遍,我意識到那是他的膝蓋,他正用一只膝蓋分開我的腿。我不想縱容他,但不知怎的,同時又知道我應該讓他繼續,知道現在抽身為時已晚,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可以開口阻止這一切的機會一個又一個地溜走。現在我別無選擇。在他解開長褲笨拙地脫掉內褲時我感覺到了欲望,因此現在,躺在他的身下的時候,我也一定仍然是想要的。

我努力想要放松。他拱起了背,呻吟著——從身體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驚人的呻吟——然後我看見了他的臉。我認不出這張臉,在我的夢裏它是陌生的,但現在我知道了。本。“我愛你。”他說,我知道我該說些什麽,他是我的丈夫,即使我覺得今天早晨我才剛剛第一次遇見他。我可以攔住他,我可以相信他會自己停下。

“本,我——”

他用濕潤的嘴封住了我的嘴,我感覺他攻進了我的身體。痛苦,或者快樂。它們交織著,我分不清哪裏是二者的界限。我緊緊地抓住他汗濕的後背試著回應他,先是嘗試享受正在發生的一切,在發現做不到之後,我又試著把一切當做沒有發生。是我自找的,我想,可是同時我又想,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一切。會有既渴望又抗拒某件東西的時候嗎?欲望淩駕於恐懼之上是可能的嗎?

我閉上了眼睛。我看見了一張臉。一個陌生人,黑發蓄須,他的臉頰上落著一道傷疤。他看著眼熟,可是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當我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這時我喊出了聲,在我的夢裏。這時我醒來發現自己安安生生地在一張床上,屋子裏一片寂靜,本躺在我的身邊,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我起了床。為了去上洗手間?還是為了逃避?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裏、要做什麽。如果早知道它的存在,我一定已經輕手輕腳地打開衣櫃門取出了放著日志的鞋盒,但我不知道。於是我只是下了樓。前門上著鎖,藍色的月光從磨砂玻璃漏了進來。我意識到自己光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