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秘道夜探(第3/5頁)

“你娘當年不教你這些?”

硃安世笑容頓時有些僵。

他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自己的娘,連模樣都已經記不太清,只記得娘總穿著素色衣衫,說話輕聲細語,嘴角常含著一絲溫溫笑意。臨別那日,娘攬著他,在他耳邊柔聲道:“世兒,等你長大了,不要學你爹,也不要行商,更不要去做官,就做個農夫,安安分分過活。你一定要記著娘的話……”娘輕撫著他的頭,嘴角仍含著笑,眼裏卻不住地滾下淚珠。

硃安世並沒有忘記娘的囑咐,卻沒有聽娘的話,不由自主,仍走上了父親的舊路。念及此,他不由得長嘆一聲。

驩兒覺察,立即慌起來:“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硃安世笑了笑,站起身:“你在這裏躲一會兒,我去辦點事。”

他鉆出樹叢,沿著山塬小路,走了不到二裏,找到一爿村莊,農夫都在田間收割,兒童也去拾穗,村裏寂靜無人,偶爾幾聲雞鳴犬吠。硃安世潛入村中,查看門戶庭院,選了一戶看著殷實些的人家,進到房裏,於櫃中搜出一大一小兩套半舊秋服,放了二百錢在櫃中,包好衣服,怕人望見,便從後門出去,由村後繞路回去。

硃安世和驩兒各自換了村服,都大致合身。硃安世將驩兒舊衣埋在土中,自己戎裝包入囊中備用。騎了馬,尋路向驛道。

路上,他細細叮囑驩兒:“等會兒我在路上截一個可靠的過路人,使些錢,托他帶你去長安,你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你一個小孩家,別人料不會起疑,只是不要輕易亂說話,應能保無事。到了長安,送你到我故友處,就是你公公寫信給他的那個樊仲子。你拿這把匕首給他看,他就知道是我,自會悉心待你。”

驩兒將匕首貼身藏在腰間,一路聽,一路點頭答應。硃安世見他如此乖覺,竟有些不舍。

半個時辰,來到驛道,硃安世將馬藏在林中,與驩兒隱在路邊樹後觀望。驛道之上,不時有官差、客商、役卒往來,硃安世一一仔細觀察,相了十幾個,皆不中意。後來見有一馬一車自西緩緩而來,馬上一位中年男子,車上一仆夫執轡,上坐一中年婦人和一個五、六歲男童,車後滿載箱櫃包裹。看神情樣貌、衣著貨物,應是一戶三口、中產人家,男子婦人都本分面善。

硃安世便牽著驩兒上前攔住,拱手拜問:“敢問先生要去哪裏?”

馬上男子有些詫異:“長安,你問這做什麽?”

“有件事要勞煩先生。”

“什麽事?”

“這是我家鄰人之子,父母都得病死了,其父臨死前將孩子托付給我,求我送他去長安舅舅家,我又要應差服役,明日就要啟程去張掖。先生正好順路,能否施恩,攜帶這孩子到長安?”硃安世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絹包,裏面三個小金餅,共三兩金子:“這是孩子父母留下的,正好作先生護送酬金。”

馬上男子本不情願,見了金子,有些心動,回頭看看妻子,車上婦人微微點頭,又聽硃安世說了些好話,便點頭答應:“孩子舅舅在長安哪裏?”

硃安世連聲道謝:“他舅舅是賣酒的,名叫樊仲子,在長安西市橫門大街有家店叫‘春醴坊’,一打聽便知。他舅舅為人最慷慨,孩子送到,定還有重謝。”

硃安世又蹲下身子,攬住驩兒雙肩,低聲囑咐了一番,驩兒咬著下唇,只是點頭,不說話。

硃安世想起一事,又向馬上男子道:“這孩子有個古怪毛病,每次吃飯前都要閉眼念叨一陣子,先生見了不要怪責。”

馬上男子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硃安世將驩兒抱上馬車,笑著道別,驩兒也笑了笑。

車馬啟動,驩兒不住回頭,硃安世看車馬遠去,才回到林中,騎了馬,尋了條小路,隔著田野,追上那夫婦車馬,遠遠跟行,一直盯望。

東去長安,必經扶風。快到扶風時,硃安世不敢大意,先把馬藏在一片林子裏,而後步行,小跑著繼續探看。一路果然無事,也不見巡捕,那車馬緩緩駛進扶風西城門,門卒也沒有阻攔。

硃安世不能再跟進,便躲在一棵大樹後,遠遠望著,驩兒一直定定坐在車後,隔得遠,看不清臉面。

等了一陣,不見異常,硃安世才原路回去,尋到馬,穿過林野,繞道來到扶風東門外,躲進林子裏,下馬靠著一棵大樹坐著歇息,等待天黑。心始終懸著,坐不住,又站起身,汗血馬正在一邊吃草,他走過去撫弄著馬鬃,不由得想起酈袖常笑他的那句話:“你呀,總是沉不住氣。”

他性情中有一股莽撞激切之氣,雖然自己也清楚,卻始終無法根治。家裏酈袖管教兒子一直很嚴,他常和兒子一起背著酈袖做些“壞事”,每次兒子都能裝得住,他卻反倒總是要露出些馬腳來,被酈袖看破。就像有次他帶兒子去長安,臨走前,酈袖告誡說最多只能給兒子買一樣吃食、一件玩物。到了長安市上,他一時興起,讓兒子盡情吃了個歡心,又買了一大抱玩物。回到家,兒子就開始鬧肚子,他只得騙酈袖說碰到樊仲子等一班朋友,紛紛買給兒子,不好推卻,並一樣一樣指名道姓。話還沒說完,酈袖輕輕道:“樊大哥今天到茂陵,來家裏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