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草野鏖戰(第2/4頁)

硃安世嘶吼著向趙王孫望去,趙王孫渾身上下到處是血,和他纏鬥的那兩個刺客,一個已經倒在地下,另一個則仍在揮斧猛攻,趙王孫氣喘籲籲,已經招架不住,一不小心,手臂又被砍中,手中的劍隨之落地。那名刺客揮動斧頭,向趙王孫橫著砍去,硃安世大叫一聲“小心!”猛沖過去,但還未趕到,那一斧已經砍中趙王孫的頸部,趙王孫一頭栽下馬來。

硃安世怒吼一聲,幾步奔到,一斧砍中刺客馬頭,那馬狂跳,刺客被甩了下來,硃安世邊吼邊砍,幾斧將刺客砍死。再去看趙王孫時,見他躺在黃草地上,頸部一道深口,血水汩汩湧出。

“老趙!趙大哥!”硃安世撲過去,跪在趙王孫身邊,空張著雙手,不知道能做什麽。

趙王孫滿臉血汙,掙紮著道:“這些刺客果然不尋常,那孩子值得救……”他想笑一笑,卻終沒能笑出來,喘息一陣後,溘然而逝。

東邊傳來一陣密急的蹄聲,東邊八騎蒼衣刺客已穿過大路,向這邊急急奔來。

秦宮《論語》失竊,孔壁《論語》又早已被焚,司馬遷沒有真本實據,《孔子列傳》也就遲遲難以落筆。

柳夫人看丈夫連日悶悶不樂,便勸慰道:“孔子生平履歷你是大致知道的,何不先勾勒出來?至於孔子的言論,當今流傳各個版本,我想其中雖然可能有錯漏之處,但也絕不至於通篇皆假,可以將這些版本互相對照,如果某句話各本都有,這句話應當是真的。能用則用,不能用就先空著。”

司馬遷點頭道:“還是你高明,如今看來,這個法子應該是最好了。”

柳夫人笑嘆道:“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太執著。你每個字、每句話都要落到實處才能心安。但你想,自《論語》成書,已近五百年,這五百年間,春秋戰國秦漢更叠,戰火兵燹、世事紛擾,再加上後世儒家弟子,派系分裂,彼此攻訐,世間恐怕早已沒有了真正的原本《論語》。”

司馬遷道:“其他版本也許會增刪篡改,但孔壁《論語》是孔子後人代代相傳,應不會亂動一個字,當是最早的定本。”

柳夫人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果孔安國仍在世,還能求問於他,但現在人書俱亡,也就只能抱殘守缺,有多少算多少。”

司馬遷嘆息一陣,手中握著那支殘簡,低聲念誦:“子曰: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民無君,尚可耕且食,君……”而後慨然道,“孔子一生寂寞,如今雖然舉世尊崇、萬民頌揚,其言論卻殘缺不全,缺的又偏偏是這些公義大道。後世以為孔子只教人愚忠愚孝,卻不知道為何而忠、為何而孝……”

這時,衛真抱了一卷《論語》正走進來,聽到這段話,道:“前幾天我看《論語》,有一句說‘老而不死,是謂賊’,嚇了一跳,孔子怎麽會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當時就想,這話肯定是後人亂加上去的。”

司馬遷笑道:“你這叫斷章取義,這話前面還有兩句呢?”

衛真嘻嘻笑著念道:“幼而不遜悌,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

司馬遷點頭道:“孔子雖然尊奉禮治,卻絕不刻板生硬。長者固然該尊敬,但並不是只要年長就必得尊敬。像這句所言:一個人年幼時不知謙遜恭敬,長大後又沒有值得稱道的言行,老了之後徒費糧食、苟延殘喘,這樣的人,當然不值得尊敬。”

衛真笑道:“也就是說——值得尊才尊,值得敬才敬?”

司馬遷又點點頭道:“所謂上行下效,父慈子才能孝,君仁臣才會忠。所以孔子先責長,再責幼。為君為父以身作則,才能讓臣子恭敬忠誠。到後世,卻本末倒置,不敢問父是否慈、君是否仁,只責問子是否孝、臣是否忠。”

衛真道:“噢,我這才明白何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八個字是不是說: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

司馬遷頷首笑道:“孺子可教。君要守君之道,臣才能守臣之道。父子亦然。”

衛真問道:“如果君不守君之道,該怎麽辦?”

司馬遷道:“君如果暴戾,臣自然奸佞,孔子在世時,弑君篡逆數不勝數,到秦始皇登基,獨掌威權,大臣雖然無力篡位,但天下怨聲載道,所以才有陳涉揭竿而起,百姓紛紛響應,短短幾年,秦朝便土崩瓦解。”

衛真又問:“不論大臣篡逆,還是百姓揭竿,都難免流血殺伐,難道沒有不流血的方法?”

司馬遷低頭望著那支殘簡,沉思良久道:“堯舜禪讓,選賢舉能,就不曾流血。這支殘簡上說‘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這句話,其實便是追述古道,給出的長治久安、萬世良方——這天下是萬民公有,天子只是受天下人之托,代為治理天下,如果治理不好,便另選賢人。天子不得將天子之位霸為己有,更不能把天下當作私產傳於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