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棺木囚車(第2/4頁)

“哦?”

“此人與織室中一個織婦有舊情,我讓他將這片斷錦偷偷傳遞給那織婦看,那織婦看了也一口斷定,這錦必定是出自宮中織室。她說這錦是絨圈錦,所用的不是普通提花技藝,而是起圈提花——”劉敢指著上面的紋樣說,“普通織錦,紋樣與錦面平齊,起圈提花卻能讓花紋突起成絨。是用細竹絲做假緯,用經線繞著假緯起圈,織好後再抽去假緯。這種技藝是織室近年新創,尚未傳到民間——”

“當真?”杜周一直閉目在聽,不由得睜開眼睛。

“這兩人斷不會看走眼,這片斷錦必是宮中之錦。如此看來,這事疑竇實在太多:既然是宮中之錦,為何織室令不敢承認?扶風那些刺客為何會穿宮中之錦?能用宮中官錦做袍,那些刺客來歷大不一般。刺客不一般,他們要刺殺的那小兒必定更不一般。”

“嗯。”

“卑職已經買囑那個織婦,讓她暗暗查探這錦的來龍去脈。卑職怕她一人力單,織室歸少府管,卑職又在少府中找了兩個人,分頭去查這事。”

“暗查。”

“卑職知道,此事看來非同小可,況且刺客之事已經無關汗血馬,越出大人職分,卑職一定小心在意。”

“好。”杜周微一點頭。

“此外,那盜馬賊妻子所留暗語,卑職還未猜破,不知大人是否——”

杜周微微搖頭,盯著幾案上的蒼錦,沉思不語。

硃安世和驩兒坐在囚車裏,前後二十幾個衛卒騎馬監看,離開梓潼,返回原路,緩緩北上。

硃安世見驩兒一直低著頭,心事重重,他伸手攬住驩兒,想安慰幾句,卻不能開口說話,因為他口中含著一卷細鐵絲。

這鐵絲是在趙王孫莊上時,韓嬉贈給他的。只有一尺多長,比馬鬃略粗,鐵絲上遍布細密鐵粒,是一根絲鋸。當時硃安世拿著試鋸一根木樁,沒幾時,木樁應手而斷,他大為高興,連聲道謝,卷成小卷兒藏在貼身處。

在梓潼府寺外,他見無法突圍,便假意整理衣衫,偷偷取出絲鋸卷兒,又借扯掉假須,趁機將絲鋸藏進嘴裏。

率隊的校尉異常警醒,不論白天黑夜,隨時命人輪流緊看,士卒稍有懈怠,立遭鞭打,故而絲毫沒有空歇。硃安世只能一直閉著嘴,絲毫不敢動唇齒。到吃飯時,士卒隔著木欄遞進幹糧,硃安世接過來,卻不能吃,轉手遞給驩兒。驩兒並不知情,見硃安世不說話不吃飯,雖然接過,卻只拿在手裏,也不吃不語,低頭默默坐著。硃安世心裏著急,卻不好勸。

到了夜間,士卒又挑著燈輪流在木籠外看守。硃安世假裝睡覺,側過身,偷空從嘴中取出絲鋸,攥在手心裏。這才坐起來,搖醒驩兒,拿起白天沒吃的幹糧,分了一半,遞給驩兒:“英雄不做餓死鬼,吃!”

驩兒一臉迷惑,見硃安世大口嚼著,也就吃了起來。士卒在一邊看見,搖頭而笑。

要天亮時,硃安世又瞅空將絲鋸塞到臀下坐住,這才開口和驩兒說話。憋了一天,這時心情大快,盡說些開心逗樂的事,不但驩兒愁容頓掃,連近旁的士卒也聽得大樂。

行了幾日,出了劍閣,沿路來到嘉陵江,峽谷之中,只有窄窄一條山道。

傍晚時分,到了山坳間一片略微坦闊處,校尉下令歇息,士卒們搭灶拾柴,準備晚飯。硃安世左右望望,一邊是陡峭山壁,絕難攀登,另一邊是深闊江水,有幾丈寬,對岸山勢略微平緩,但峰頂連綿,如同遮天屏障,南北望不到邊。他心中暗想了幾種脫身方法,卻都難以施行,便索性不再去想,坐著靜待時機。

吃過夜飯,天漸漸暗下來,校尉與其他士卒都已裹著氈子躺倒休息,只有四個士卒挑燈值夜,其中兩個守在囚車邊,繞著囚車一圈圈踱步,驩兒也靠著硃安世睡著。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水流聲和蟲鳴聲。

忽然,前面遠遠傳來馬蹄聲。

這麽晚還有行人?

硃安世略有些詫異,值夜士卒也一起伸頸張望。蹄聲越來越響,是四匹馬,從北邊奔了過來,值夜士卒都將燈籠伸向路邊照看,那四匹馬經過囚車時,硃安世仔細一看,見四匹馬上都掛著長斧,斧刃映著燈火,寒光閃耀,馬上竟是繡衣刺客!

硃安世忙向裏扭過頭,前三匹馬都奔了過去,第四匹卻突然勒住,向囚車湊過來。

“大膽!”衛卒厲聲喝止。

“囚車裏是什麽人?”那刺客聲氣傲慢。

前面三匹馬也倒轉回來。

“找死?還不走開!朝廷重犯豈容你亂問?”衛卒怒罵道。

刺客鼻中極輕蔑哼了一聲,硃安世不由得微微轉頭,偷眼斜瞄,見那刺客從腰間取出一件東西,拿給衛卒看,燈影裏金光一閃,硃安世想那東西恐怕是符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