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梅蟬雙枕(第2/4頁)
湟水督郵靳產離了金城,輕騎北上。
每到一處驛亭,他便前去詢問。果然有人記得,上個月確曾有一個漢子帶著一個孩童南下,形色甚是匆忙。
靳產心意越發堅定,沿途打問,一路向北,到了張掖。
張掖山川風土迥異塞外,水草豐美,宛如江南。曾先後是烏孫、大月氏、匈奴領地,二十多年前,霍去病領軍西征,大敗匈奴,始設張掖郡。
靳產進了城,先去府寺拜見郡守。他本來職位低微,但如今身負執金吾急命,郡守甚是禮遇,說接到驛報後,已將事情查明。隨後命書吏帶他去軍營,找到校尉。
從校尉口中,靳產得知:死在金城楚致賀家中的那個男子名叫姜志。
姜志是冀州人,從軍西征,因立了些戰功,被升任為軍中屯長,管領五百士卒。去年,漢軍北進大漠與匈奴交鋒,大勝,俘虜了幾百匈奴,其中竟有數十個漢人,是被匈奴擄去為奴。姜志恰好受命監管囚犯,見其中一個漢人竟是自己伯父。這件稀奇事當時在軍中廣為傳聞。
姜志見伯父受盡苦楚、身體病弱,還帶著一個孩童,便在城中租賃了一院房舍,讓伯父住下來將息調養。然而他伯父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拖了一個多月,撒手辭世。過了不多久,姜志和那孩童忽然一起離開,不知去向。
靳產問那校尉:“當時俘虜的那些匈奴現在哪裏?”
“都在郡中鐵坊裏做工。”
“其中有沒有當年擄走姜志伯父的匈奴?”
“這我就不清楚了……哦,對了——”校尉轉頭吩咐身邊小卒,“你去喚蔡黎進來。”接著他又對靳產解釋道,“蔡黎是姜志的同鄉好友,他或許知道些東西。”
不一時,一個軍吏走進帳中,跪地叩拜。
校尉道:“這位湟水督郵有些事要問你,你好生回答。”
靳產便問道:“那姜志的伯父叫什麽?”
蔡黎答道:“姜志不曾說過,屬下也未曾問過。”
“那孩童是姜老兒什麽人?”
“據姜老伯言,是他在途中救的一個孤兒。”
“姜志原籍是冀州哪裏?”
“常山元氏縣槐陽鄉。”“常山?那裏遠離邊關,怎麽會被匈奴擄去?”
“姜老伯是在朔方,被一個匈奴百騎長所俘。”
“那個百騎長捉到沒有?”
“捉到了,當時姜志還曾重重鞭打過那匈奴一頓。”
“姜志離開前可有什麽異常?”
“嗯……好像沒有。或許有,不過屬下沒有覺察。”
“他離開前兩天,附近有沒有出現古怪可疑的人物?”
“嗯……似乎沒有。”
“比如幾個身穿繡衣的人?”
“繡衣人?對了,記起來了!是有三個繡衣人!”蔡黎忽然道:“應該正是姜志離開前一兩日,傍晚我正要回營,迎面看見三匹馬走過來,馬上三人都穿著蒼色繡衣,各掛著一柄長斧。神色十分古怪,不住向營裏張望,像是在搜尋什麽。這邊塞之地,除了平民、兵卒,只有往來客商,那三人服飾樣貌態度格外惹眼,所以我才記得清。”
“汗血馬被送回來了!”
劉敢急急來向杜周稟報。
“哦?”杜周正在查看案簿,聞言,頭猛地擡起。
“今早西安門門吏剛開城門,看到一匹馬被拴在護城河邊的柳樹下,四周卻不見人影。門吏見那馬身形不一般,跑過去看,見馬頸韁繩上掛著一條白絹,上面寫著一行字——就是這條——”劉敢取出一條白絹,雙手呈給杜周。
杜周接過一看,上面寫著:
汗血馬奉回,執金吾安枕。
杜周心裏既喜且怒,喜的是汗血馬終於歸還,怒的是絹上文字語氣輕佻,顯然是在嘲弄奚落他。不過,他面上毫不流露,只擡頭問道:“馬呢?”
“卑職已經牽了回來,現在府裏馬廄中。”
“好。”
劉敢接著道:“那門吏發現汗血馬後,報給了門值,門值立即將馬牽到門樓下,藏了起來,同時遣人急報給卑職。卑職聞訊立即趕到西安門,見果然是汗血馬。卑職當即就想,汗血馬雖然是盜馬賊自己送回,但畢竟是由於大人一路嚴控急追,逼得他走投無路,為保性命,才送了回來。此事若讓旁人知道,一旦傳到天子耳中,天子雖不會怎樣,但多少會抹殺大人功勞。幸好當時天色早,沒人進出城,只有司值和幾個門吏知道此事,卑職已經告誡了他們,此事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而後,卑職才調了十幾匹馬,將汗血馬混在中間,牽到府裏來了。”
“不錯。”杜周嘴角微扯出些笑意。
這件事如同一團油抹布,一直塞在他心裏,今天才終於一把掏了出來,心底頓時清爽。
司馬遷日夜苦思兒寬、延廣所留帛書上的後四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