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九河日華(第4/4頁)
回到宅裏,妻子見他臉色陰沉,小心上前,要幫他寬衣,他擺擺手,驅開妻子,自己伸手慢慢摘下冠帽,望著那冠帽,又發起怔來:只要在朝為官,除非到死之日,誰也不知明日腦袋是否還在頸上,是否還能戴這冠?
但不做官又能做什麽?回鄉養老?一旦沒了權勢,連亭長小吏都要借機欺辱你,你當年不正是為了不受這些欺辱,才發狠讀書謀職?登得越高,敢欺辱你的便越少。這世事便是如此,只有這條陡路,不進則退,別無他途。
他正在沉想,書史忽然拿著一卷錦書進來,是成都的急報,杜周展開一看:硃安世又逃走了。
他將那錦書緊攥在手裏,嘴角一陣陣抽搐,心裏生出一把鋸齒刀,一刀一刀慢慢割在一個囚犯身上,那囚犯沒有面目,名叫硃安世。
這時,劉敢脫履輕步走了進來,杜周見到,隨即松手,將急報扔到腳邊,面上也恢復了常態。
劉敢似乎察覺,說話比平日更加恭敬小心:“那介寇家中果然有宮中禁品,他家人已經關在獄中,卑職照大人吩咐,留下了他父親,那老兒現在應該也趕往宮中,給他兒子報信。介寇很快便會得知消息。”
介寇是宮中黃門蘇文手下親信。
那些繡衣刺客所穿蒼錦,是由蘇文從織室中取走,杜周多方打探,卻查不出任何下落。他知道蘇文一向愛財貪賄,所以才想到這個主意,從蘇文身邊小黃門下手。蘇文既然貪財,手下自然也幹凈不了。
果然,才過了兩個時辰,門吏來報,黃門介寇求見。
杜周當然不願出面,仍讓劉敢去辦。劉敢領命出來,回到自己書房,書吏已將在介寇家查沒的物件清單抄好,呈給他,他接過來,坐到案前,仔細看了一遍,又讓書吏將那塊從織室得來的蒼錦取來,放在手邊,這才吩咐書吏引介寇進來。
介寇一臉惶急,進門就伏地叩拜:“劉大人開恩,我家中那些東西都是我得的賞賜,小人在宮中當差多年,從不敢私取一絲一線。”
“哦?如此清廉?難得,難得!那就請你一件件說明來路。”劉敢拿起那張清單,扔到介寇面前。
介寇忙拾起來,展開一看,頓時變了色,伏地又拜,額頭敲得地面咚咚響:“劉大人開恩,劉大人開恩!”
劉敢緩緩道:“我倒是願意賣你個人情,但執金吾杜大人你是知道的。”
介寇繼續哀求:“劉大人,您一向最得杜大人親信,您只要開口,杜大人一定會容情。”
“我為什麽要開這個口?”
“只要大人饒了小人一家性命,小人一輩子都銘記大人活命之恩,從今往後,任憑大人差遣。”
“往後的日子誰說的準?眼下我正好在為一件小事煩心,這事你應該知情,只要你能如實說出來,我就替你在杜大人面前說情。”
“謝大人!大人盡管問,小人只要知道,絕不藏半個字!”
劉敢命書吏將那塊蒼錦遞給介寇,問道:“這錦你可見過?”
介寇一見那斷錦,一驚,略一遲疑,才道:“小人見過。”
劉敢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蘇文從織室取走的,他拿到哪裏去了?”
介寇聞言,越發驚慌,低頭猶豫很久,才答道:“他交給了光祿勛呂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