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孔壁論語(第2/4頁)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得趕緊把孩子救回來。

他隨即斷念,對郭公仲道:“郭大哥,眼下不是自怨自責的時候,我們先去把驩兒救回來。王卿既然跟你約定三天後去接驩兒,驩兒此時恐怕還在禦史府裏。”

郭公仲點點頭,攥了攥手中的劍柄:“走!”

兩人沿著潏水,經過直城門,來到雙鳳闕下。

此處城墻內,是未央宮,河對岸,是建章宮。飛閣輦道,淩空數丈,雙鳳闕承接飛閣,跨城連接兩宮。

平日,如果城門關閉,硃安世等人便是從這裏溜進城去。

兩人將馬栓在樹叢中,硃安世居前,郭公仲隨後,悄悄爬上雙鳳闕。飛閣上有侍衛巡守,兩人在閣外潛伏,等侍衛走遠,攀著飛閣輦道底面的木梁,吊在半空,慢慢向東挪,越過城墻。下面城墻與宮墻之間是一條巡道,硃安世取出繩鉤,鉤死木梁,抓住繩索,蹬著城墻,溜了下去,郭公仲也隨後下來。

兩人貼著城墻,向北快奔,要到路口時,前面忽然走來一隊提燈巡衛。

巡道筆直,一覽無余,兩邊高墻,絕無藏身之處。

兩人拔腿就向前跑,疾奔到路口城墻拐角。

長安城是因地而建,西城墻並非一條直線,而是從中間直城門分成南北兩段,南段比北段向外多進一丈,因而在路口形成一個拐角。以往,硃安世等人溜進城後,常常會碰到侍衛巡守。因此,設法在這個城墻拐角上偷偷鑿出些凹缺,以備急用。

兩人都是慣熟了的,硃安世手腳並用,抓蹬著凹缺,急向上爬到兩丈高處,郭公仲也隨後爬到硃安世腳底。兩人緊貼著墻角,一動不動。

巡衛走了過來,轉過拐角,繼續前行,毫無察覺。等巡衛走遠後,兩人才慢慢溜了下來,出了拐角,穿過直城門大街,折向東邊,沿著桂宮南墻,循著暗影,向前潛行,到了北闕甲第區。郭公仲引路,尋到禦史大夫府,從後院翻墻進去。

回到長安後,司馬遷來不及去查淮南王档案,便因一言不慎,招來橫禍。

當時他話還未講完,天子便勃然變色,怒喝黃門將他帶走下獄。司馬遷遭電掣了一般,頓時懵住,木然趴伏在地,任由兩個黃門拽住自己雙臂,倒拖著扯出殿門,交給衛卒,押出宮門,解往牢獄。

在宮門外,他聽到衛真在一旁大叫“主公”,他猶在震驚,扭過頭望著衛真,恍如夢中,竟像是不認得一般。直到走近牢獄圜墻,看見黝黑大門敞開,他被推進去時,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被下了獄。

他慌亂起來,想掙開,獄吏卻扭住他,拖扯到前廳,在他背上重重一摁,他沒有防備,一下跪倒在地。擡頭一看,正中案前端坐一人,面目森冷,看冠戴,是獄令。旁邊另有一人,展卷執筆,應是獄史。

獄史冷喝道:“報上姓名!”

司馬遷一愣,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名字來。

“叫什麽名字!”獄史猛地提高聲音。

司馬遷一驚,才忽然記起,低聲道:“司馬遷。”

獄史提筆記下,又問:“現居何職?”

“太史令。”

“犯了何罪?”

“不知。”

獄令一直漠然看著他,聽到這句,忽然咧嘴而笑,笑聲陰惻尖利,其他人也陪著笑起來。

司馬遷這時才忽然覺到冤屈憤怒,卻說不話,渾身顫抖。

獄令歇住笑,懶懶道:“押進去。”

獄吏揪起司馬遷,推搡著走進旁邊一扇門,剛進門,一股黴氣惡臭撲鼻而來,裏面幽暗陰濕。司馬遷頓時恐慌起來,略一遲疑,背上又被重重一推,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站穩一看,房間狹長,一條甬道,旁邊是一排木欄隔開的囚室,裏面隱隱擠滿囚犯。

一個獄吏迎上來,手裏抱著一套赭色囚衣,冷冷道:“把冠袍脫掉!”

司馬遷仍像身在夢中,猶疑了一下,慢慢伸手摘下冠帽,放到身邊一個木架上。而後去解綬帶,手抖個不停,半晌才解開。又脫掉衣袍,只剩下褻衣。

“脫光。”獄吏將囚衣扔到司馬遷腳邊。

司馬遷心中悲郁,擡頭望向獄吏,獄吏也盯著他,目光寒鐵一般,冷森森不可逼視。

想到自身處境,司馬遷頓時黯然自失,不敢爭辯,只得轉過身,面對著墻壁,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解開褻衣,脫得赤條條。只覺得後背獄吏目光冷冰冰如刀一般,心中羞憤欲死,忙抓起地上囚衣套在身上。

獄吏從旁邊取過一副木枷鐵鎖,鎖住司馬遷手足,套上木枷,而後吩咐道:“跟我走。”說著轉身向甬道裏面走去。

司馬遷跟著獄吏慢慢挪步,腳上鐵鏈沉重,哐啷作響。他轉頭一看,身旁每間囚室,都擠滿囚犯。長安城中原本只有幾處牢獄,但這些年來,政苛令繁,囚犯猛增,牢獄也不斷增加,已增至二十多座。那些囚犯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有的扒著木欄瞪著他,全都蓬頭垢面、身形枯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