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孔壁論語(第3/4頁)

走到甬道盡頭,獄吏取下腰間掛的鑰匙,打開旁邊一間囚室,轉頭道:“進去。”

司馬遷向裏一望,陰暗中,小小囚室竟堆了十幾個囚犯,呻吟、咳嗽聲此起彼伏。走到門邊,司馬遷心裏有些怕,才一猶豫,身後挨了重重一腳,被獄吏踹了進去。裏面囚犯忙往墻邊躲靠,空出一塊地。

司馬遷生平第一次被人踢,又驚又怒,不由得回頭瞪向那獄吏,想要罵,氣怒之下,竟張口結舌,一個字罵不出。

“瞪什麽?”那獄吏兩步沖進來,擡腿朝司馬遷狠狠踢過來。

司馬遷從沒和人動過手腳,哪裏知道避讓?被獄吏一腳踢中腹部,一陣劇痛,頓時跌倒在地,撞到身後一個囚犯,那囚犯慌忙躲開。那獄吏卻不停腳,一邊罵一邊狠踢。司馬遷頭上、背上、腰間,一處接一處被踢中,手足被銬,無法躲避,忍不住叫起來:“住手!我是朝中官員!”

獄吏停住腳,忽然笑起來:“你也算官員?這間囚室裏,光兩千石的官兒就有三四個,你問問他們,敢不敢在我面前自稱官員?”

另一個獄吏也走了進來,手裏拎著一根木錘,怪笑道:“他可是堂堂太史令,六百石的大大官兒!”

司馬遷又痛又怒又羞又怕,趴在地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獄吏又笑道:“在這裏,這木錘是丞相,笞板是禦史,今天就讓木錘丞相教導教導你,打出你的屎來,讓你做個太屎令!”

說著,木錘劈頭蓋臉、冰雹一般向司馬遷砸落……

禦史府,院落深闊,樓宇軒昂。

硃安世和郭公仲兩人在黑暗中,尋著燈光,透過窗戶,一間一間房子找。

到一間大房外時,郭公仲低聲道:“這裏!”

硃安世湊近一看,窗內燈燭明亮,有兩人踞席對坐,其中一個是孩童,低垂著頭,一動不動,是驩兒!

硃安世這才長舒一口氣,郭公仲也咧嘴笑起來:“活的!”

硃安世又看屋中另一個人,是個中年男子,身穿便服。

郭公仲低聲道:“王卿。”

王卿正在問話,驩兒則低著頭,一聲不吭。

硃安世見四下無人,疾奔幾步,躥進門去。

驩兒聽到聲音,一擡頭,見到硃安世,驚喜無比:“硃叔叔!”

王卿聞聲扭頭,猛然看到這條陌生大漢闖進來,雖然吃驚,卻並不變色,竟仍端坐著,仰頭厲聲問:“什麽人?”

硃安世並不理會,過去拉起驩兒,往外就走。王卿急忙站起身,攔在門口,挺身而立,瞪著硃安世,目光凜然。

“讓開!”硃安世喝道。

“你就是硃安世?”王卿挺毫無懼意。

“正是老子,若不想死,給我讓開!”

硃安世伸手就要推開王卿,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是個婢女,正端著筆墨要進來。見此情景,手一慌,筆墨掉落在地。那婢女見勢不妙,轉身就跑,郭公仲已從一旁跳出來,捉住那婢女,蒙住她的嘴,推進了屋中。

郭公仲緊抓那婢女,向硃安世喊道:“走!”

硃安世手正停在王卿胸前,又低聲喝道:“讓開!”

王卿卻鎮定道:“我只要一聲喊,侍衛立刻就到。”

硃安世一愣:對了,他為什麽沒有喊叫呼救?

王卿接著又道:“硃先生能舍命救這孩子,重義守信,一諾千金,實乃君子俠士,王卿能得一會,三生有幸。”

說著竟擡臂向硃安世拱手致禮,神情十分恭肅。

硃安世越發詫異,郭公仲也同樣瞪大了眼睛。

王卿見狀,忽而笑道:“這孩子本該交給兒寬大人,卻陰差陽錯,到了我這裏。是不是?”

硃安世盯著王卿,心中疑惑,並不答言。

王卿望了望驩兒,又道:“我先見到那支竹簡,便覺得吃驚,這孩子留下來後,說要背誦東西給我聽,才念了兩句,他忽然察覺,問我是不是兒寬。我說不是,他便不再念了。所以我猜想你們誤把我當作了兒寬。不過,幸而找到的是我,若落於旁人之手,這個錯就犯得太大了……”

硃安世見他神色泰然、言語誠摯,戒備之心松了一些,卻仍不敢輕信,便問道:“你想怎樣?”

王卿不答反問:“你知道這孩子念的是什麽嗎?”

“不知道。”

“那你為何要救他?”

“救一個孩子,要什麽理由?”

王卿點點頭,低頭沉吟片刻,又道:“我可以放你們走,但有一事相求。”

“什麽?”

“讓這孩子把他背的東西念給我聽。”

硃安世看看驩兒,驩兒望著他,眼中驚疑,似有不肯之意。

硃安世便道:“這孩子的母親囑咐他,只能念給兒寬一個人聽,連我都不成,何況是你?”

王卿道:“那支竹簡上寫的四個字是‘孔壁論語’,這孩子雖然只念了幾句,但我斷定他念的正是孔壁《論語》。你們也許不知,孔壁《論語》是當今世上唯一留存的古本《論語》,萬萬不能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