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遊俠遺孤(第4/5頁)

過了幾天,申道從湟水趕來,接走了驩兒,帶著他一路躲開追殺,繞路趕往長安,直到扶風見到硃安世……

硃安世駕著車,將驩兒這些斷續經歷串起來,細細尋思。

他自己雖然自幼也嘗盡艱辛,但比起驩兒,則尚算是很平順了。正在感慨,忽然發覺其中有一事奇怪,忙扭頭問驩兒:“你娘當年都到了泰山,離魯縣很近,沒去你伯祖父家嗎?”

驩兒坐在車沿上,低著頭,將那木雕漆虎放在膝蓋上,讓它奔爬翻滾,玩得正高興。天氣炎熱,汗滴從他額頭一顆一顆滾落,他都渾然不覺,也沒有聽見問話。

硃安世又問了一遍,他才擡頭應了句:“沒有。”

硃安世納悶道:“你娘為何不去孔家,反倒去投奔他人?”

驩兒仍玩耍著漆虎:“我也不知道。”

韓嬉聽見,在一旁道:“驩兒他娘當時正在被緝捕,或許是怕連累到孔家,所以沒去找。”

硃安世覺得在理,點點頭,繼續駕車趕路。

行到一個小集鎮,硃安世想起一件事,便停車去買了幾個雞蛋、一把幹艾草、一塊蠟。回到車上,用刀尖在雞蛋頂上,輕輕戳開一個小孔,用嘴吸盡蛋汁,然後將蛋殼放在太陽下烘烤。

韓嬉和驩兒都很好奇,他卻笑而不答。

離了集鎮,又行了一段路,赤日炎炎,熱得受不了,他們便將車停到路邊,坐在一棵大樹下乘涼歇息。

硃安世笑著對驩兒說:“看硃叔叔給你變個小戲法。”

說著拿過一個蛋殼,取出水囊,對著蛋殼小孔,注入了少許水,又點燃艾草,塞進蛋殼,將蠟烤軟,封住小孔,然後放到太陽地裏。

硃安世坐下來,笑道:“好,仔細瞧著!”

三個人都盯著那蛋殼,過了半晌,那蛋殼忽然微微晃動起來,接著,竟慢慢飄了起來,一直升到一尺多高,才落了下來,摔到地上,磕破了。

驩兒驚喜無比,韓嬉也連聲怪叫,硃安世見戲法奏效,哈哈大笑。

這是他當年被捕前學到的,那日他去長安,在街上遇到一個舊識的術士,這術士曾是淮南王劉安的門客。硃安世請他喝酒,那術士喝的痛快了,便教了他這個小戲法。硃安世當即就想:回家照樣子做給兒子郭續看,兒子看了一定歡喜。

誰知喝完酒,回家路上,他醉得迷迷糊糊,被捕吏捉住,關進牢獄,不久就隨軍西征,這戲法也就一直沒有機會演給兒子看。

現在看到驩兒高興,他很是欣慰,便教驩兒自己做,驩兒玩得無比開心,一個接一個,把十幾個雞蛋玩罷,還意猶未盡。

杜周終於升任禦史大夫。

這一天,他已經望了十幾年。

當年,在禦史大夫張湯門下為丞時,他便暗暗立下志願,此生定要掙到這個官位。

於是,他處處效仿張湯,並處處要勝過張湯:張湯執法嚴苛,他就執法酷烈;張湯依照儒家古義斷案,他則深知那些儒經不過是責下之詞、禦民之術,皇帝喜怒才是生殺之柄,於是他便盡力揣測天子之意斷案;張湯得罪同僚,被陷害枉死,他便盡量謹慎少語,不給人留任何把柄;張湯當年因嚴審陳皇後巫蠱一案,得天子器重,他便時刻留意當今衛皇後,查出皇後侄兒違紀便毫不留情……

十幾年來,他鐵了心,誅殺了十數萬人,流的血幾可匯成一片湖,才一步步升到廷尉,卻稍一不慎,便被罷官,跌回塵埃。所幸又被重新啟用,任了執金吾。從此,他行事越發小心,一絲一毫不敢懈怠。哪知卻偏偏遇到盜馬賊硃安世,讓他又一次險些栽倒。幸而硃安世送回了汗血馬,否則,他早已成了溝中一具腐屍。硃安世至今雖未捉到,但案子卻牽連出兩大玄機:硃安世身邊那孩童竟是孔安國之孫,而追殺這孩童的繡衣刺客,竟是光祿勛呂步舒派遣。

當年孔安國全家暴斃,杜周正任禦史中丞,臨淮郡將案情呈報上來,他也曾上奏禦史和天子。但天子毫不介意,他便也就不願經心,因此隨手批回,不再去管。沒想到孔安國竟還有一個孫子存活,更沒想到呂步舒會暗中派刺客追殺這孩童。

這小兒究竟有什麽玄奧?

他想來想去,只找到一條頭緒:當年孔安國全家被毒死恐怕另有隱情,而這隱情與呂步舒定然有極大關聯。

呂步舒向來深藏不露,當年因審訊淮南王劉安謀反一案,大得天子贊賞,被選入光祿寺為大夫。光祿寺原名郎中令,本來只是宮廷宿衛官署。當今天子繼位後,見丞相總管百僚、獨攬官吏任免權,心中不樂,便改郎中令為光祿寺,擴充職任,征選能臣,聚集在自己身邊,作為內朝近臣,直接受皇帝詔命行事,光祿寺因此權勢日盛。

杜周一向對光祿寺深為忌憚,因此不敢深查呂步舒,心想暫且留下個線頭,暗中留意即可,以備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