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世

一幅國畫作品總少不了題跋和印章,因此也有書畫印一體的說法。

印章同樣是國畫賞析的一部分,一枚好的印章能夠完善畫面的空間感,還能承載作者的思想感情。

舒青末的母親叫做蘭菁茉,那枚茉莉印章正是為了紀念她。

但此刻舒青末並不打算承認。

“那不是我的章。”舒青末故意作出鎮定的樣子,“是我在路上撿到的。”

“是嗎。”閻宗瑯把玩著手裏小小的紅色印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

“然後這個洗漱用品……”舒青末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我正要去朋友家裏過夜,來得有點急,忘了放回去。”

閻宗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擡起雙眸直勾勾地看向舒青末,眼神就像一把利刃一樣穿透了那薄弱的偽裝。

“不是你的章,”他頓了頓,“那你急什麽?”

舒青末一時語塞,他眼神閃躲,無意識地咬了咬嘴唇,拙劣地補救道:“可能是同學的,我得還給人家。”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逐漸變成了蚊子音,他自己也知道沒法再糊弄下去。

“那我猜一猜,”閻宗瑯笑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你的那個同學是不是叫舒同學?”

舒青末不吭聲了,耷拉著腦袋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吧。”閻宗瑯傾身上前,在茶幾上放下印章,接著舒展身子靠在椅背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整個人優雅又從容,“我們聊一聊。”

舒青末拘謹地在閻宗瑯斜對面坐下,心虛地問道:“聊畫嗎?”

“畫的事回頭再聊。”閻宗瑯道,“先說說你的身世。”

舒青末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不抱希望地問道:“可不可以不聊?”

閻宗瑯慢條斯理地給出回答:“不可以。”

老實說,舒青末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或許是因為那個可怕的都市傳說,又或許是因為他欺騙了閻宗瑯,總之在閻宗瑯的強勢面前,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俎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方婉柔知道你會畫國畫嗎?”閻宗瑯問。

舒青末搖了搖頭,老實回答道:“我的右手受過傷,他們不知道我還在繼續。”

他擡起右手給閻宗瑯看了看,手術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猙獰又醜陋,他只給閻宗瑯看了一眼,便把右手收回了左掌中。

“是因為那次綁架?”閻宗瑯從舒青末的手上擡起視線,繼續問道。

這次舒青末的瞳孔閃了閃,沒有立即回答。

十歲的時候,舒青末被綁架過。

綁匪在行動之前,特意從舒家的保姆口中打聽到舒家最受寵的孩子是小兒子,所以專挑了舒青末下手。

當時被綁架的記憶對現在的舒青末來說已經非常模糊,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回憶不起,還是不想回憶。

他只記得他被解救出來時,右手上滿手是血無法動彈,綁匪們拿了贖金早已逃之夭夭,這場綁架案最終也不了了之。

相比起受傷的他,他的母親蘭菁茉反而更受刺激。

蘭菁茉本是舒國華的小師妹,拜在舒老爺子門下學習裝裱手藝。她和舒國華幽會被抓,當即被逐出師門,但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後來舒老爺子去世,蘭菁茉沒了道德上的束縛,帶著舒青末回到了舒家。由於舒青末在裝裱和書畫上都極其有天賦,深受舒國華喜愛。

但好景不長,在舒青末受傷之後,舒國華對他明顯冷淡了下來。方婉柔做主把母子倆趕了出去,而舒國華也沒有阻止。

再後來蘭菁茉患上躁郁症,身體變得很差,在舒青末十三歲那年病逝。

那些年要不是有吳雲墨好心接濟,恐怕舒青末連高中都上不了。

“閻先生,”舒青末收回思緒,沒有正面回答閻宗瑯的問題,“你上次看到我左手畫畫,能幫我保守秘密嗎?”

“為什麽?”閻宗瑯十指交握,搭在腿上。

“我畫國畫只是因為喜歡,不想惹麻煩。”舒青末道,“如果被方婉柔知道,我怕她會以為我處心積慮想搶家產。”

“你不想搶嗎?”閻宗瑯的眼裏一閃而過詫異的神色。

“不想。”舒青末不留余地地搖了搖頭,“舒國華給我留了遺產,我也不打算要。”

閻宗瑯不再接話,而是仔細打量起舒青末來,溫和的眼神變得犀利尖銳,似乎在判斷舒青末話裏的真實性。

半晌後,他問道:“你是因為我是你姐夫,覺得我也是半個舒家人,所以想表明你的立場?”

“沒有。”舒青末壓根沒想那麽復雜,他看著閻宗瑯,清澈的眼神不含一絲雜質,“閻先生,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我姐夫。”

“是麽?”閻宗瑯挑眉問。

“因為我不覺得我是舒家的人。”舒青末道。

舒青末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他對舒家的財產或地位完全沒有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