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車

這餐飯吃得我味同嚼蠟,秦浪就坐在我的左手邊,每次夾菜、倒酒,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手就在我的身邊一碰一碰的。

就像一雙手,撩動著燭火,讓人忽明忽暗。

我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略停頓了一下,就見秦浪很自然地將一疊醬油推到我面前。

席間有一位拿起酒杯恭維道:“兩位老總真是好兄弟,這麽多年不見,還記得對方的喜好,看來同窗之誼深厚!今後做起生意來,更是順風順水啊!”

這話在我們兩個人身上,聽起來真的挺諷刺的。

於是拿起酒杯回敬:“生意歸生意,只要是我們的客戶,我們一定盡心。”說罷,都不曾側過臉看秦浪一眼,也沒有碰他遞給我的醬油。

終於吃完了飯,我暗暗吐了一口氣,席間其他人大多都喝了些酒,車是開不得了,我讓但雅請了代駕負責將他們一一送走,便顧自下了地下停車場。

上車、起火、打轉向燈、踩油門。

我剛坐正擡頭,車子方挪出停車位,就見前頭赫然立著一個人,嚇得我蒙的一個刹車!

驚魂未定一看,竟是秦浪。他已然沒了剛才在席間那副標準的人前社交的模式,而是顯得有點陰晴不定,逆著光站在那裏,臉色更是讓我看不清。

他走上前,長手伸進我搖下一半的車窗裏,在門把手上一拉,把我從駕駛室上一把拉下來,然後自己坐了上去。

“你幹什麽?”我有些惱了。

“你喝了酒,想酒駕被查嗎?我送你回去。”

我其實也沒想酒駕回去,只是這個地下停車場是有時限的,我只想將它停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多謝秦先生好意,只是現在天色已晚,我還是不打擾您了。”然後把手搭上門把手,想拉他下來。

可是秦浪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語意堅定:“上車。”

登時我的倔強便上來了,一把甩開他的手,皮笑肉不笑:“既然秦先生這麽喜歡我的車,那我就借您開一晚,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說完就想轉身,卻被秦浪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住:“林羨!”他頓了頓,然後握緊了方向盤:“五年的時間真的讓你變了很多。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麽色厲內荏,也不會這麽牙尖嘴利。”

“你以前也不會這麽陰魂不散,也不會這麽優柔寡斷。”

秦浪似乎不想再這樣僵下去,又命令般說了句:“上車。”

地下停車場的燈漸漸有點暗了,四處都顯得像鬼故事裏一般的死寂和空曠。

見我半天不搭腔,而且擡腳又要走的時候,秦浪終於又說:“即便你現在出去叫車甚至你走回去,我也會開車跟著你到底,我說到做到。”

我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捏緊了拳頭,泄憤一般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用力關上車門,全然不管那是我的車。

其實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當年在學校裏,我聽說他生病了,躺在家裏休息,我買了許多藥還讓芳姨燉了一碗雞湯想送給他。只是當我走到他家樓下的時候,他卻並不肯為我開門。

「你就是站死我也不會下去見你」,我記得他好像是這麽說的。

然後我就在樓下一直站到下雨,瓢潑的雨淋下來,我還只顧著護住雞湯和藥。

都說落湯雞、落湯雞,如果你淋幾個小時的雨你就會知道,這從皮濕到骨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只冷鍋燉雞。

就這麽淋了兩個小時,就連過路的陌生阿姨見到都嘖嘖兩句:“小夥子是忘帶鑰匙了?去我家坐一會兒咯。”

我還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狼狽,只抹了一把臉,嘴唇青紫道:“我朋友馬上就下來了。”

當然這個馬上,又是一小時的淋雨。我摸了摸,手裏的雞湯已經涼透了,心也涼涼的。

最後我還是舔著臉給秦浪打電話,怯生生地希望他能給我送把傘,拿了傘我立刻就走,絕對不上樓。

而秦浪在電話那頭冷笑了一下,掛斷了。下一刻,從樓上一扇窗戶裏啪嘰一下扔下一把傘來,落在水坑裏,淒慘地像個垃圾。

我把雞湯和藥拴在他家的信箱裏,撿起傘,回去生了一場大病。

如今我再回想起過去這些點點滴滴,由衷佩服自己的好肚量,愛情使人盲目這話是對的,若換了現在的我,那是絕然不可能的。

車裏,氣氛凝滯,我以眼觀鼻,車子出了地下室,他才問道:“地址?”

我回道:“往林苑開吧。”

他嘴巴抿了一下,還是什麽都沒說,往左打了方向盤。車子七彎八拐,路上車流慢慢變少,他冷不丁說道:“你當年,走得可真幹凈。”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腹誹。

“不然呢?難道還要開個party才能走嗎?”

秦浪在一個紅燈口停下車,側過臉看我,一字一句道:“為什麽離開,而且一走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