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選擇性緘默

到傅小瓷家的時候,看到小瓷比實際上好一些。他坐在自己房間裏,沒日沒夜地寫。

我順著門縫看房間的時候,厚實的窗簾垂下來,將白天擋成黑夜。地上慢慢的廢紙和揉成團的廢稿,傅小瓷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打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蕭陶壓低聲音說:“他有些太沉溺劇情了。前幾天,他在書裏寫‘我’養的金魚被人整缸摔死的時候,那天中午我正好買了一條魚回來,他看見魚立刻就跑進衛生間吐了。在家裏面對我的時候還算自主,說話做事還算正常,可是這幾天話越來越少,也不願意接觸新鮮事情,我跟他說些時新的事情他也是跟個木頭一樣。”

“多久了?”我問道。

蕭陶說:“快一個月了。”

“這期間他就沒跟別人說過話?”

“偶爾送快遞或者物業的人來還會說上幾句只是神采不大好。哦,在電話裏和編輯等人溝通還算正常。”

傅小瓷是病了,這種病,從前我們就知道。

高中的時候,就屬傅小瓷膽子最小,經常一個人默默地哭泣,躲在角落裏。

他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不願見人。在學校裏不與同學講話,課堂上不回答老師的問題,下課後除了做題不做任何事情,甚至一度有人以為他是啞巴或是自閉症。

後來還是我托厲星辰才知道,這世上有種病,叫做“選擇性緘默症”。

傅小瓷的父親曾經是個礦產老板,礦難出事賠了錢,一下子跌到谷底,老婆跟著別的礦老板跑了,就剩下傅小瓷一個,他便天天喝酒,喝了打打罵罵,娶了個女人,繼母對傅小瓷也是動輒虐待,甚至還把他脫了衣褲吊在樹上一整夜,活活就給弄成了這樣。

如果不是蕭陶,或許他一輩子就是這樣了。

只是這病,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作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長時間集中精力地寫作,精神也好,身體也好,都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困難得多。”我看著傅小瓷的背影,對蕭陶囑托了一句,然後推門進去。

傅小瓷像受驚的貓一樣彈了一下,整個人寒毛都似乎立起來,看清楚是我之後才勉強放松下去:“阿羨……你怎麽來了?”聲音也像小貓一樣。

“我有些擔心你。”我道。

他拉了一張椅子給我,終於把眼睛從屏幕前收回來,長舒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寫書原來會這麽孤單的,它不受控制,連我自己也停不下來,我覺得不是我在寫書,而是書在寫我。沒有靈感或者是遇到瓶頸的時候,我就難受得像被塞在瓶子裏一樣。”

我望了一眼屏幕:“快寫完了嗎?”

傅小瓷這才擺出一點笑容來,只是臉上沒什麽血色:“快了,我還在想結局,順利的話這個月內就能完成,我打算寫完就投出去。”

“是為了下個月的文英獎?”我握著他的手,“我已經迫不及待看你上台領獎的樣子了。”

傅小瓷有些不好意思,中間還夾雜著一點擔憂和自卑:“我也不知道,自己寫的,都是些什麽。”

“你的實力,早就該拿個大滿貫了。”

他搖搖頭:“我覺得我就是在寫一些很真實的事情,平鋪直敘,並沒有什的……”

正這麽說著,被一個電話打進來,他忙接了起來,“喂?…哦,是戚棠啊…嗯,快寫完了,一會兒我發給你看。”

不知為何,覺得那個名字有點耳熟:“是你的編輯?”

“不是,”傅小瓷掛了電話回道,“是先前同城文會上認識的一個人,同大學學弟,文筆很華麗,他很喜歡我寫的東西,知道我開始寫作,他也一直在幫我收集資料,幫我審稿。”

我淺淺笑了一下:“有這麽多人在期待,你一定會好的。”

略坐了坐,我告辭離開,走之前和蕭陶囑咐了一句:“好在他現在還能開口說話,總之不壞,我有個要好的心理醫生,回頭我讓他整理一份資料和備用藥,你先收著,情況不好馬上聯系我。”

出了傅小瓷家,看著熙熙攘攘的馬路,和逐漸要黑下來的天,我有點心情沉重。

從這裏往東走,是回家,往西走,是「然而」酒吧。

何去何從,是個大難題。

細想一下,過去的時候,我的生日,秦浪不屑記得,秦浪的生日,不屑與我同過,好像真的沒有在這種特殊的節日兩個人好好地置辦過。

唯有一次好的記憶,那會兒我還沒有向他表白,他的哥們買了個冰激淩蛋糕在籃球場上給他慶生,他招呼著我一起去,也給我分了一塊。

我吃得滿嘴都是,然後他用一個指頭將我嘴角的奶油抹掉,直接放在嘴裏吮了,那時候我臉紅透了,只敢推脫是天熱的緣故。

他就這麽笑著,然後問我,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