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誰對不起誰

我怒視著他,他也怒視著我。我不知道他火從何來,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我此刻怒火中燒。

大概是秘密揭穿,惱羞成怒。

只是下一刻,身體先於行動,我甩了他一耳光,打得他頭偏到一邊去。

天地良心,在這之前的二十幾年裏,我從來沒抽過別人巴掌,但是在距今10小時以內,我卻連抽了別人兩個耳光,而且還是同一個人。

“唔……”我忘了手上還有針頭,一下子被甩出來,濺了一點血跡在白色床單上。

剛動作完,打人的手就被秦浪拿住,他另一只手按著我的肩膀,從上而下俯視我:“為什麽?”

“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想打就打了,還要看黃歷挑良辰吉日麽?”我冷冷地回答他,“闖我家,強吻我,對我的朋友無禮,哪一條都值得我動手。”

“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的病……”他聲音輕了一點,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是我的隱私,我有權不告訴任何人。”

“如果當初我知道,我就……”

“告訴你,然後呢?”我把我的手抽出來,用一種很曖昧的指法摸上他的臉,從額頭摸到眉毛,描過眉尾,再用指尖畫到嘴角,“你會怎麽做?同情我、可憐我,然後大發慈悲地陪我這個瘋子演戲,直到你忍不下去再把我一腳踢走?還是把我的病宣揚出去,讓你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朋友戲弄我、嘲笑我?嗯?”

到最後一個尾音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抵在他的脖子上,然後一用力,把他擋出去,自己也順力一彈坐了起來,輕笑道:“秦浪,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沒有尊嚴的?”

秦浪的薄唇抿了抿,然後在床邊蹲下,微微仰頭看著我,很平緩地,用一種不會觸怒到我的聲線說道:“五年前我做了什麽,我不會忘記。我既不想去否認也不想粉飾太平,但是有些話你也要聽一聽。”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忍著不去摳:“就這樣吧,秦浪,我不想聽。”

他繼續說著,不理會我的拒絕:“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過兩個男人在一起的概念,你可以想象,你的出現,給我帶來多大的震撼!如果易地而處,你是我,被一個不是很熟悉的人自說自話地纏著,從而被人恥笑、被人閑話、被人誤會,你會不會失去理智?”

他說的不差,我反駁不了,只是別過臉:“…是我的錯,所以我受到報應了。”

“欺負你,是因為我氣不過。以為這樣就能讓你放棄,然而你倔強到讓人意想不到。看你那麽認真的樣子,我不是沒想過先把你當朋友一樣好好相處,可是,你父親……”說到這裏,他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臉色。

我有些了然,大約是班主任打小報告那次,“他羞辱了你是麽?”虛浮而無奈一笑:“我替他道歉。”

秦浪先是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直起身,坐上床沿,口吻變得輕描淡寫了些:“如果只是羞辱,我還不至於怎樣。你知道的,我本來志願做一名空軍,為了這個目標,我每日鍛煉,負重訓練,那段時間煙、酒甚至飲料都不敢喝。原本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下發通知書,可是……你父親聽了班主任的閑話,威脅我不能再帶壞你,於是讓校領導改了我的志願,算是給我的教訓。”

聽到這裏,駭然大驚已經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

脈搏都像是被狠狠挑了一下,抽疼抽疼的。

秦浪是多麽自傲的一個人,他怎麽可能會甘願受別人的威脅?哪怕自毀前途,他也不會給父親這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機會。

瞪大了眼睛看著秦浪,我心裏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是歉意還是怨恨,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慚愧,總之嘴裏苦苦的,五臟六腑絞在一起。不自覺手抓緊了床單:“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是我……”

他輕輕笑了一下,很平和的樣子:“沒事,這樣也好,如果不是你父親,我如今可能只是個愣頭兵,還做不到現在的事業。”

傻子都聽得出,他這是在寬慰我。

“對不起。”該說的話我還是得說,說得很誠懇。

“我不知道你得了病,你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一直以為是你處心積慮、死纏爛打,而你以為我冷血殘酷、翻臉無情,林羨,委屈的不僅僅是你。”

秦浪倒了一杯水,有點燙,他把杯子把玩在手機,口吻變得細膩了許多:“我沒有父母,沒有兄弟,雖然朋友很多,跟我說喜歡我的人也很多,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想事情的時候喜歡拿著杯子;沒有人知道,我有輕微的乳糖不耐受;沒有人知道,我不喜歡喝可樂;沒有人知道,我習慣在下雨天去圖書館……除了你,林羨。這五年我常常會想,有些時候,你比我還熟悉我自己。明明可以當面更清楚地解決的事情,只是那時候我們還是年紀太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