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來是妄想(下)

“幻聽、幻覺伴隨失眠多夢等症狀,根據各項檢查和你的心理測試來看,我基本上能確診,你是得了被愛妄想症。”

“此一症候群的主要症狀在於,患者會有和另一個人秘密地談戀愛的錯覺。患者錯覺的對象一般極少或根本沒有和患者有所接觸,也是患者自己相信其對象和他有虛構的開展和關系。被愛妄想症主要是在妄想症的主要症狀,或精神分裂症的部份症狀中被發現。”

醫生在病歷單上龍飛鳳舞地寫了結論,蓋了章之後,遞給我,體貼地問一句:“是想入院治療,還是先開一點藥看看效果?”

我呆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心裏一陣絞痛,門外不知道哪個病人的家屬在哭哭啼啼,聲音傳到我耳朵裏,把萬千的苦楚都翻上來。

咬了咬唇,我才找到說話的力氣:“怎麽區分是妄想…還是現實?”

醫生大約見多了像我這樣的患者,語氣有些哀憐:“很難說,妄想症患者一般是由於對自己關注度過高,很難區分妄想情節和現實,像你這樣的情況,建議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同時進行。”

“……我該怎麽做?”

“建議你暫時和你妄想的對象先分開,讓自己處於一個沒有那個‘他’存在的環境裏,既然已經意識到妄想的存在了,那就盡量不要去想,或者試著轉移注意力,可以的話,試著和另一個人談場戀愛。”

“……會好嗎?”

醫生不說會也不說不會,只是在單子上寫藥方敷衍我:“別擔心,想開點,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這一刻,我覺得我變成了電影裏的安琪,我竟然不知道,原來真實的故事,比電影裏精彩得多,也慘烈得多。

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是苦於生病,奔於求救的人。我甚至在想:“現在我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還是假的?”

難怪秦浪總是那麽討厭我,任誰被一個不喜歡的人糾纏不休,都會從骨子裏唾棄的吧。

何況,還是被一個同性戀糾纏。

多惡心。

難怪,我一直把自己當成苦兮兮的受害者,期翼著秦浪的回頭和垂憐,卻不知道他才是真正那個無辜的人。

我為他帶來了三年的嘲笑和三年的煩惱,我就是用這樣不堪的恥辱來回報他曾經對我的幫助。

現在回想起我無數次在人前,自豪而囂張地宣稱,秦浪是我的男朋友,秦浪那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時,我尷尬得簡直就想打自己一個耳光。

事實上,我也這麽做了。啪的一下,狠狠的,不留情的。

左右的路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又看了看我從精神科出來,鄙夷著不自覺離我遠了幾步。

林羨,你他媽瘋了。

林羨,你他媽真賤。

林羨,你他媽活該。

我是噙著眼淚一直回到奶奶的病房前,忽然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疼得我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就這麽一秒,我聽到一聲連續而尖銳的機器鳴叫!

奶奶的心電儀上,只剩下一條半點波動也沒有的直線了。

醫生護士都忙碌起來了,病床推進推出,病危通知書簽了一張又一張,最後我們還是聽到了那句熟悉的:“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呼吸一窒。

父親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的表情像日本鬼臉面具,森然的寒冷。站到我面前才終於有幾個字蹦出來: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怎麽不去死?!”

我揚起臉看他,像是個做錯事的三歲孩子,慌張到只能掉眼淚。

“哭什麽哭,你還有臉哭?我告訴你,你給我滾回家,別在這丟人現眼!”

斥責聲響徹整個醫院,我幾乎是被靈魂牽著走出的醫院。眼前的事物變得越來越模糊,一下子黑,一下子白,全都變得奇形怪狀的。

沒有人愛我,我怎麽還不死?

這句話像一個原子彈,在我腦袋裏爆炸之後,散落一片狼藉,四處皆是。

感激那一日的最後一個句點,秦浪,終結了我青春期全部的情感和短暫的幸福,將我徹底推入深淵,而不用再在懸崖邊上提心吊膽。

我從崖邊的跌落,跌到谷底,然後,再也沒有猛烈的歡喜,自然,也就不會再有巨大的悲傷來訪。

……

從這場夢裏醒來的時候,我有種過了一個世紀的蒼老之感。

睜開眼睛是熟悉的天花板,手上麻麻的,一偏頭,紮著針,掛著鹽水。

門外依稀有人在談話的聲音,聽得出是兩個人,秦浪和厲星辰。

昏倒之前因為太過害怕,以至於我無法理智地去辨別,現在一覺醒來就好多了。至少聽到他們兩個人的聲音,我明白了,剛才那個信誓旦旦說著‘喜歡我’的秦浪,是真的。

這五年裏我找到了區分「妄想」和「現實」的秘訣——那就是在我的妄想裏,只有我和秦浪兩個人,從來沒有第三個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