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日落時分,暮色四沉。

李元憫久未聽得府中倪英嘰嘰喳喳的聲音,心間便覺幾分奇怪,只未往其他處想,以為這孩子又躲在府中哪處貪玩了。

待晚膳時候,仍還不見倪英蹤影,李元憫便有些不安,立刻遣了小廝去問,不到片刻功夫,小廝便來回話,說是倪英與那一群孩子都還未歸來。

李元憫不由皺眉,日頭已經下山了,嶺南地界多有流寇,巡台府早已頒布市坊宵禁令,廟會理當早就結束,何以酉時已過,這些孩子都還沒回來。

心下便起了疑,忙喚來張龍,命他速派兩人前往街西廟會去探探情況,卻是回來報稱廟會早已結束,找了街西各處皆不見這幾人蹤影,連周大武派去跟著的四個府兵也不見人影。

往日裏這些少年也有貪玩的時候,但至少念著猊烈的嚴酷懲戒,自不敢在外頭逗留太晚。李元憫心道不好,急匆匆趕往前廳,召集十來位近衛,分頭去探聽消息。

他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支著額,心下不安,各般念頭都轉了一圈,眉頭愈發緊蹙。

待猊烈風塵仆仆帶著眾府兵歸來,便見數名王府近衛神色凝重匆匆踏出府門。

他皺了皺眉,掣住韁繩,隨便叫了個人過來問話。

那近衛拜首,忙一一回答了。

猊烈眸色一緊,立時調轉馬頭,

“左右營聽令,兵分十路,往各個街坊去找!”

眾府兵得令,依言分頭行動,數百人的隊伍,轉瞬間便分為十縱隊,井然有序分頭去了。

正待拉了韁繩,猊烈想到什麽,與那近衛吩咐道:“你且去稟告廣安王一聲,令他在府中安心等消息,其余近衛不得再出府,守著廣安王。”

近衛得令去了。

猊烈深深看了看府門方向,扭頭叱了一聲,拉著韁繩往反方向飛奔而去。

廣安王府內,四處皆已掌燈,李元憫焦急踱步。

夜色愈發深沉,派出去的人都未探得有用的消息回來,那些孩子們至今也未找到,李元憫在前廳幹等了許久,心間的憂慮愈盛。

待戌時的梆子聲傳來,終於有近衛帶回了消息。

說是倪英等人沖撞了巡台大人,這會兒正拘在府台官監。

——巡台大人,不就是那位剛剛上任的袁崇生。

李元憫眸色一沉,感覺事情愈發棘手,又聽得那侍衛道,猊烈已領了五百府兵,正與郡守軍在官監前對峙著。

“什麽?”

雖知猊烈不是那等沖動之輩,然而若是對方有意設下陷阱,一力挑釁,事態必然惡化。

“快備馬車!”

他匆匆步出前廳,一邊吩咐道:“遣兩人跟隨本王,速速前往府台官監,其余人等在府中待命。”

想到什麽,他停住了腳步,快速步行至案台前,疾筆寫上片刻,交給一旁的近衛,“送去巡台府。”

又吩咐道:“去後院庫房將那十壇西鳳酒一同帶上。”

侍衛得令,匆匆遣人去辦了。

府台官監前,火光沖天,滋啦滋啦燃燒著的火把將四處照得亮堂堂的。官監重地,自是少有人來,此地已多年未曾這般熱鬧了,但見黑壓壓的兩眾人馬緊張地對峙著。

郡守軍參領何翦擎著韁繩,微眯著眼睛盯著眼前挺括之人:“總掌大人好大的威風,竟來劫官監了,也不怕巡台大人去禦前參上一本!”

搖曳的火光中,猊烈面無表情,顯得肅殺:“廣安王府的人若是有罪,自有三堂會審,入法典籍,再行定罪,何故如此隨意發落,匆匆落獄,難不成這府台官監,倒成了袁巡台的私監了!”

何翦面色一緊,叱道:“我乃郡守軍參領,自是聽從地方郡守官的指揮,猊大人可不敢往末將身上潑這臟水!”

“國法當前,有法不循,在下倒是想問問參領大人!”猊烈冷笑,一字一句道:“您是朝廷的官,還是巡台大人的奴!”

“黃口小兒侮我!”何翦登時生怒,立時抽刀而出。

身後刷刷刷的一片刀刃尖利之聲。

廣安王府府兵們齊齊列陣,面色肅嚴,亦是嚴陣以待。

卻在這劍拔弩張之時,一輛掛有廣安王府府燈的馬車匆匆往這邊趕來。

片刻功夫,那馬車便停在官監門口。

猊烈擡手一揮,身後的府兵們齊齊讓出一道來。

一只纖細冷白的手探了出來,轎簾一掀,一個頭束玉冠,身著月白襕衫的貴人在近衛的攙扶下自馬車下了來。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各色目光齊齊集中在他身上,廣安王府的府兵久經猊烈調·教,已不敢輕易多看他們的主子,倒是郡守軍眾位官兵,目中一片驚艷之色,更有甚者,眼神發直來。

猊烈當下臉色黑沉,翻身下馬,站在李元憫身後,冷冷的眼神噬人般掃了一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移開了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