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李元憫沉默著,他本就沒有什麽話,此刻更是陷入死寂。

在這樣靜謐的黑暗之中,猊烈突然道:“阿英交給你了。”

他撐起上身,摸進了他的軟綢小衣內,將貼在胸口的那塊虎頭玉佩拿了出來,置在手中婆娑著,玉佩帶著他身上的溫度,很是適手,他不自覺俯首置在鼻尖,嗅了嗅,這玉佩上仿佛也浸潤了他身上的冷香,有著幽幽的香氣,這叫他心間莫名很是安寧,他婆娑片刻,又將它放進他的小衣內。

他最在乎的,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全數托付於眼前人。

而今,他再次交付給他,這個他接觸不到一個月的、他曾憎惡不堪之人。

他頓了頓,又從懷裏拿出一件什麽東西順手塞進了他小衣裏。

李元憫感覺他的手摸索著什麽,本以為他又復興起,可並不是,對方將一個軟軟的東西塞進他的小衣裏,

“我知你素有幾分手段,可在亂世裏終究是螳臂當車,再過半年,這天下的形勢可是要亂了……若我此生沒有那等帝王氣運,”

猊烈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安置好了那東西,只整了整他的小衣,“你那大皇兄並非是容人之人,這是一張海圖……玄武五年,我派了內臣下南洋,無意尋到的一處桃源秘境,此海島隱蔽難尋,外人難至,最宜亂世避難,當然,此乃給你留的最後的退路。”

猊烈的雙目漸漸適應了黑暗,借著一絲月色,他曲著手指撫著李元憫的臉,目光居然有幾絲柔和。

“那十八歲的小子有什麽本事,竟能讓你如此記掛——可惜年輕,目光短淺,縮在這一方荒蠻之地當個家將,若真到了亂世,怕是連個人都護不住,何況你這等最招人惦記的!”他說到最後竟忍不住帶了幾分吃味。

李元憫終究是忍耐不住,顫聲道:“我不許你說他!”

猊烈居然好脾氣地笑了笑:“好,好,不說。”

他將輕輕地拍了拍那微微鼓起的小衣,又是沉默半日。

月光靜靜傾瀉,時光好似停滯了一般。

他驀然道:“上輩子,怎麽不等等。”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周圍徹底沉寂下來。

男人顯然不滿,翻身低下腦袋碾弄著他的唇,

李元憫欲哭無淚:“別這樣。”

猊烈笑了,他啜了啜他柔軟馨香的唇瓣,笑容卻是漸漸平緩下來,他像撫摸一個孩子一樣,從額上把烏發撫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以及那雙急於躲閃卻尋不到辦法的雙眼,他靜默片刻,卻是輕聲問:

“除夕那日,你已知這具身體裏面換了個芯子,為何還那般待我?”

那樣足以令他沉淪的溫柔,是至毒,他後悔沾惹,可後悔也沒用了,亂世不容多情,如今唯有狠狠切斷,踏上奪權征途,別無他法!

李元憫呼吸微微炙熱,他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可眼前的男人卻是唇角輕輕一扯,似乎含著笑。

最終,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貼了貼他的唇:“怪你作什麽,都是我自找的。”

一切太奇怪了,這個男人,他幾近柔情的眼神,包括他行為,包括他的話,一切的一切,教李元憫心間惶惶不安,他的手緊緊捏住了衣角,呼吸亂了。

“你猜的不錯,”男人已是看穿了他的不安,只摸著他的臉頰,“若我匡定了這乾坤,天下在握,我沒法向你保證不來找你。”

李元憫深深閉上了眼睛:“你說話不算話。”

這句話讓猊烈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幹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壓在臉側,略帶了幾分狠厲:“莫說是你,連我都憎惡這般,但既是做不到,爺自不怕在你這裏做個真小人!”

“——你只能祈禱這五年!甚至十年!教我忘了你!”

他胸膛重重起伏著,突然獰笑了一聲:“或是祈禱這輩子咱沒那帝王命,作個亂臣賊子,被你李家梟首曝屍午門,你便永遠解脫了!”

話畢,他霸道地一把收緊環住那腰肢的手臂,垂下腦袋,埋進他纖細的脖頸當中,深深嗅聞著。

李元憫疲倦至極,他抖了抖唇:“憑什麽!”

他恨恨地推著他:“憑什麽!”

猊烈驟然堵住了他的唇,狠狠侵略幾番,這才氣喘籲籲放開他:“憑你招惹了我!勾到我了!”

他切齒道:“你要信老子比你更後悔那天鬼迷心竅跟著你回去!”

這個人尋到了軍營,發了那樣一場脾氣,弄得他心煩神亂,莫名其妙追著他回了去,竟不想讓他失心瘋一般糾纏到了如今。

他咬著牙:“朕一輩子沒有幹過這樣糊塗的事!”

他簡直被氣昏了腦袋,連話說錯了都不曉得。

李元憫一怔,驀地眼眶熱了,卻是突然摟住了他的脖子,“阿烈……”

猊烈牙筋聳動,終究是幾番壓制,只冷聲道:“他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