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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的舌頭又開始在牙床上移動了。他將舌頭往上高高地伸入臉頰與牙床之間的空隙,像有些男人倒嚼食物時那樣慢慢地在那兒繞轉著。他的牙床比他的舌頭要涼。上部的空隙裏涼涼的。當他的舌頭夠到那個小小的金屬管時,它停住了。

越過音樂聲,他聽到電梯哐啷一聲,隨即又呼的一聲開始往上升。許多個音符過去之後,電梯的門開了,一個他不熟悉的聲音在說:“我要來收盤子。”

萊克特醫生聽到個子較小的那位走了過來。是彭布利,他透過屏風格档間的空隙可以看得到。彭布利站在欄杆那裏。

“萊克特大夫,過來背靠著欄杆坐到地板上,像我們原先做的那樣。”

“彭布利警官,請你稍等,我這兒一會兒就完了,行嗎?一路上的折騰使我的消化系統出了點毛病。”說這話費了他很長時間。

“好吧。”彭布利朝房間遠處喊,“盤子拿到後我們再喊你上來。”

“我能不能看看他?”

“我們會喊你的。”

又是電梯的聲音,之後就只有音樂聲了。

萊克特醫生從嘴巴裏取出管子,用衛生紙把它擦幹。他雙手穩穩的,手心裏一絲汗也沒出。

在被拘禁的許多年中,萊克特醫生以其永無休止的好奇心,學會了監獄中不少秘密的手段技巧。他在巴爾的摩精神病院將那名護士撕裂之後的所有這些年中,他周圍的安全防備只出現過兩次小小的差錯,兩次都是恰逢巴尼不在值班的日子。一次是一位研究精神病學的人借給了他一支圓珠筆,隨後卻又忘了要回去。那人還沒有出病區,萊克特醫生就將圓珠筆的塑料筆杆折斷,丟進馬桶放水沖掉了。那存墨水的金屬管被卷進了床墊邊沿的線縫之中。

在精神病院他那間病房裏,唯一帶有鋒利邊緣的東西就是包在一個插銷頭上的一個小金屬圓片,那插銷是用來將他的床固定到墻上的。有這個就夠了。萊克特醫生磨了兩個月,磨出了他所需要的兩個切口;兩個切口相互並行,順墨水管開口的一頭往下有四分之一英寸長。接著他又在離墨水管開口一頭一英寸處將管子切成兩片,將帶尖頭的較長的一片扔進馬桶沖掉。磨了多少個夜晚,手指上都磨出了老繭,而巴尼卻並沒有發現。

六個月之後,一名護理員將萊克特醫生的律師送給他的一些文件上的一枚大回形針忘在上面了。這鋼絲回形針有一英寸進了墨水管,剩下的扔進馬桶沖走了。小小的墨水管光而短,很容易就可藏進衣服的縫裏,藏進臉頰與牙床間的空隙,藏進直腸裏。

這時,在紙屏風後面,萊克特醫生在他的一個大拇指指甲蓋上輕輕地拍打著這小小的金屬管,直到將裏面的那段鋼絲拍出。這鋼絲是用來做工具的,而接下來的這部分活可費事了。萊克特醫生把鋼絲的一半插入小小的金屬管,把它當作一根杠杆,萬分小心地在那兩個切口間要把那一細長條金屬片撬彎。有時撬崩了。小心翼翼地,用他那兩只強勁的手,他將這金屬片彎了過來。就要成功了。終於成了!這微小的一條金屬片與墨水管形成了合適的角度,這時,他擁有了一把可以打開手銬的鑰匙。

萊克特醫生把雙手放到背後,將那鑰匙在兩只手之間換來換去反復了十五遍。他把鑰匙放回嘴裏,將雙手洗凈,再一絲不苟地擦幹。接著,他用舌頭把鑰匙舔出藏到右手的手指間;他知道,要是把他那只長得奇怪的左手放到背後,彭布利就會去盯著仔細地看。

“你要是準備好了我也準備好了,彭布利警官。”萊克特醫生說。他坐到病房的地板上,雙臂朝後伸,手以及手腕穿過欄杆伸到了外面。“謝謝你等我。”這話聽起來好像很長,不過叫音樂聲給緩和了。

他聽到彭布利這時已到了他身後。彭布利摸摸他的一只手腕看是否用肥皂洗過。彭布利又摸摸他的另一只手腕看是否用肥皂洗過。彭布利將手銬給他緊緊地扣上。他走回桌子去取病房的鑰匙。越過鋼琴聲,萊克特醫生聽到彭布利從桌子的抽屜裏哢啷一聲取出了鑰匙圈。現在他在往回走了,穿過音符,將彌漫在空氣中的如水晶般的音符隔出兩半來。這一次,博伊爾隨他一起回來了。萊克特醫生聽出,在音樂的回蕩聲中,他們留下了空洞的腳步聲。

彭布利又檢查了一下手銬。萊克特醫生聞得出他身後彭布利呼出的氣味。彭布利打開病房的鎖將門一下推開。博伊爾進了病房。萊克特醫生轉動了一下頭,在他看去,病房似乎在慢慢地動,所有具體的東西是那樣的清晰,妙極了——博伊爾在將桌子上吃晚飯丟下的零碎東西收拾進盤子裏去,嘴裏一邊嘰嘰咕咕地對這一片狼藉說著惱火的話。磁帶放音機裏錄音帶在轉著,拴在地板上的桌子腿旁邊是那張餐巾紙。萊克特醫生眼角的目光穿過欄杆,看到彭布利膝蓋的後部,看到他站在病房外面手把著門,那防暴警棍的頂端掛在皮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