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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上帝,漢尼拔·萊克特被鑒定為殺害裏納爾多·帕齊的兇手,這就給了克拉麗絲·史達琳真正的工作。她成了聯邦調查局跟意大利當局之間事實上的低層聯絡員。有了任務,需要堅持幹下去總是好的。

自從緝毒槍戰之後,史達琳的世界起了變化。她跟費利西亞納魚市的其他幸存者們都被送進了一種行政上的煉獄,要煉到司法部給參議院司法小組委員會寫了報告才會結束。

在找出了萊克特的X光片之後,史達琳一直踏步不前,只做些高級臨時工,在匡蒂科國家警察學院給生病或度假去的教官代代課。

華盛頓在整個秋冬季節都被白宮的一樁醜聞糾纏著。口沫四濺的改革家們使用的唾沫比總統那可憐的小罪愆應得的唾沫多多了。美國總統為了避免受到彈劾,公開吃下的大糞超過了他應該吃的分量。

在這個馬戲團裏,小小的費利西亞納魚市屠殺被擱置了起來。

一個沉痛的道理在史達琳心裏一天天滋長:她在聯邦的工作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她成了特殊人物。同事們跟她來往都心存戒備,好像她害了傳染病。史達琳還年輕,這種行為還沒能叫她吃驚或失望。

忙是好事。意大利政府對漢尼拔·萊克特的資料所提出的要求向行為科學處大量湧來。要求往往是兩份,另一份是國務院要的。史達琳總是認真作答,大量吞進傳真文件,用電子郵件寄出萊克特的档案。博士失蹤後的七年裏擴散出去的外圍消息之多令她感到驚訝。

在她行為科學處底層的那間小屋裏,從意大利來的帶墨汙的傳真、一份份的意大利報紙和其他文件泛濫成了災。

她能夠給意大利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呢?他們手邊的只是帕齊死亡前幾天在電腦上對VICAP提出的有關萊克特的問題,意大利新聞界用這為帕齊平了反,宣稱他是因為想恢復自己的名譽而去秘密緝拿萊克特博士的。

而在另一方面,史達琳又感到迷惑,即使萊克特博士回到美國,從帕齊案件得到的情報在這兒又能夠有什麽用呢?

傑克·克勞福德很少來辦公室給她出主意了。他常常上法庭。由於快要退休,好些公開案件都不參加了。他請病假的時間越來越多,即使到了辦公室也似乎越來越心不在焉。

一想起得不到他的主意,史達琳就一陣陣慌亂。

史達琳在聯邦調查局多年,已經見多識廣。她知道如果萊克特博士再在美國殺人,國會就會大吵大鬧;司法部門的事後批評也會爆發為叫囂。而真會出現的局面卻是誰被揪住了辮子誰就倒黴。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海關或邊境巡邏隊,因為讓他混了進來。

萊克特博士犯案地點的權力機構就會來索要一切有關他的資料,而聯邦調查局的工作就會集中到當地的分局。等到博士到別的地方犯案時一切又會跟著他轉移。

他要是給抓住,各地當局都會來分享榮譽,像一群狗熊圍著一頭血淋淋的海豹。

史達琳的工作就是為他的最終到來做好準備——不管他來不來,而對調查自己的案子時可能出現的惱人問題置之不理。

她問了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這個問題在名利扶梯上爬著的人也許會覺得陳腐:她怎麽能夠嚴格按照自己的誓詞去做?如果萊克特博士來了,她怎麽能夠把他抓住,保護公民?

萊克特博士顯然會有很好的證件,也很有錢,而且非常善於隱蔽自己。他從孟菲斯脫逃以後的第一次簡單而高雅的隱蔽就是個例子——他住進了聖路易斯一家四星級賓館,隔壁是一家大型的整容外科醫院。

一半的客人臉上都纏著繃帶,他也就在臉上纏了繃帶,用死人的錢過著奢侈的日子。

她從萊克特博士數以百計的票據中查到了他在聖路易斯賓館的收據。天文數字!一瓶巴塔—夢揣溪就花了125美元。在吃了那麽多年的監獄飯以後,那酒是多麽香醇美味!

她也要求佛羅倫薩把一切資料復印給她。意大利人很殷勤,照辦了。從那印刷的質量看,她覺得他們一定是靠噴煤煙來印刷的。

一切都淩亂不堪。這兒是萊克特博士在卡波尼邸宅的私人文件,一些有關但丁的筆記,是他那熟悉的筆跡;這兒是一張他給清潔女工的條子;這又是一張在“真實自1926”精品雜貨店裏買兩瓶巴塔—夢揣溪和一些tarfuti bianchi的貨款收條。酒是同樣的酒,這tarfuti bianchi是什麽呢?

史達琳的矮腳雞版《新意英大學詞典》告訴她tarfuti bianchi就是白塊菌。她打電話給華盛頓一家高級意大利餐館的大廚師,請教白塊菌的情況。五分鐘以後她只好請求停止,因為對方對那東西的品味說個沒完。

品味,酒的品味,塊菌的品味。萊克特博士的品味是個常數,在美國的品味,在歐洲的品味,作為成功的醫療職業者的品味,作為逃亡的魔鬼的品味,全都一樣。他的面孔可能變,品味卻不會變。而他並不是個苛待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