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想要飛奔。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裏,內啡肽(1)讓他神經振奮。

一切都按部就班。輪子開始轉動,小鼠們一頭霧水,困在他設下的迷宮裏毫無頭緒。人像嚙齒動物一樣東竄西跑,而他則站在桌子一頭藏起奶酪。絕佳的類比。他咧開嘴,雙手插進腦袋和靠枕的縫隙,難得讓大腦放松片刻,整理起思緒。

一切才剛剛拉開帷幕。

下一步是什麽?他查看腦海中的筆記本,劃去了卡爾文·川頓的名字,把注意力集中在它下方的名字上。多年來在紙上籌劃、溫習和修正的計劃已經爛熟於心,毫不費力就能在腦中把他需要的那一頁攤在眼前。

坐在他身邊的女人換上一些新的白紙,他克制住掐住她喉嚨的沖動,雖然擰斷她的脖子用不了吹灰之力,也不會有誰懷念她。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站街妓女。他用豪華酒店和山珍海味收買了她,讓她陪他一整晚。

這間酒店著實奢華,價格也比想象中高,但是這是他應得的,他已經為籌備和實施計劃殫精竭慮。這間酒店和婊子是他的獎賞。每次順利實施了階段性計劃後,他都會犒賞自己——這是種正向激勵。他看著身邊這個金發的小矮個。何不把她殺了,作為一份額外獎賞呢?

但他把這個想法清出了腦海。她不在計劃之內,他也不想脫離計劃行事。閉上雙眼,他深吸一口氣,抑制住跳動的脈搏。克制。一切都需要內在的自我約束。他不會放任身體的一時興起。

他以為性能夠讓感官變得遲緩,放松身心,但他仍能感覺到巨大的愉悅感撞擊著血管。這感覺多棒。誰會想吸毒呢?當本能欲望已經足夠令人亢奮,何必再用化學藥劑玷汙身體呢?

他需要理清思緒,鎖定目標,而這個婊子除了是他遠征途中的一個裏程碑式的休息站以外什麽都不是。他已經用生活的大半時間厲兵秣馬、縝密蓄謀,如今絕不打算因為無謂的沖動讓一切前功盡棄。

他讓神經放松下來,舒展著握拳的雙手。控制。能量似波浪般直貫全身,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理解精神自律能夠帶來巨大成就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沒滿十歲,他把狗拴在家後面樹林深處的一棵樹上,隨後開始觀察。

他看著那條狗因為缺少水和食物日漸消瘦,它試圖咬斷繩子,直到嘴裏鮮血直流。它的眼睛逐漸凹陷、灰暗,變得毫無生氣。

狗死了以後,他對屍體做了一番研究,對於是否要肢解屍體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後,還是因為屍體糟糕的情況和難聞的腐味放棄了。那屍體已經血肉模糊,身上覆滿泥土和血垢,被它撕咬過的皮膚已經完全潰爛,屍體周圍的泥土上全是它為了逃跑而瘋狂刨開的小洞。愚蠢的動物。

而他對於自己在整個過程中控制住情感沖動感到自豪。不論多想放走這條狗,他都憑強大的意志壓抑住本能反應。放走這只動物意味著行動上的軟弱和失敗,而成功的力量令他愉悅。

這是他的第一次殺戮。

他的父親從未把母親娶進門,卻揮霍母親的財產,住在她的房子裏,把她和孩子們當仆人使喚。給我拿杯啤酒,滾出我的視線。

一天,父親消失了,只留下自己的衣服和一輛舊卡車。他恨這個男人,卻不明白為什麽被拋棄會帶給他這麽大的痛苦。父親離開後不久,他便殺了這條狗。

“全部完成了嗎,親愛的?”妓女昏昏欲睡的聲音打破了他的遐思,把他從往昔的追憶中拉了回來。

“不。還差得遠呢。”

一絲戲謔的笑容劃過雙唇,他還有很多要做。


(1)一種內成性(腦下垂體分泌)的類嗎啡生物化學合成物激素,能與嗎啡受體結合,跟嗎啡、鴉片劑一樣有止痛作用,並能產生欣快感,等同天然的鎮痛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