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必須離哈珀遠點,他肯定和這碼子破事兒脫不了幹系,警察也在調查他。”邁克爾情緒激動。

“他沒有殺任何人!他只是和一個受害者交往過。”萊西辯駁道。

“然後就因此接受了審問,緊接著另一個受害者的屍體就出現在他的房產上?而且那兒還有個警徽。殺死搭档,把警徽扔在自己的房子下面,還真是小事一樁。”

“根本不是小事一樁!你覺得他會把它扔在那裏,特意引起警察的注意嗎?他又不是個傻子。”

萊西坐在廚房的流理台上,和固執己見的邁克爾面對面坐著。她知道和他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從不讓步,哪怕連他自己都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但她也不打算讓步,“破事兒”這個懦弱的詞更點燃了她的怒火。在她身邊,他說粗話時總是要刻意選擇更溫和的措辭。

就好像她會被那個帶臟字的詞嚇壞似的。

所以在他身邊,她反而頻頻使用這個詞。

“你他媽的真該去理理發了。”她看著他的頭發說道。“需要我幫你預約嗎?”

瘦高個的男人抽離原位,暴躁地沿廚房繞圈。邁克爾個子很高,深色的金發總留得太長,看起來像是個藝術家或詩人。斯斯文文的外表隱藏起了他超乎常人的體力和神秘感,令人想象不到他曾在洛杉磯一夥下流的飆車黨裏呆過兩年。

他大概是她認識的最聰明的人,但同時又尖刻狡猾、莽撞大意。有時這些特征融合在一起並不是什麽好事。他之所以加入飆車黨,是因為那時正在寫有關飆車經歷的系列報道,他想知道登上麥金利峰(1)是何種感覺,於是就動身攀爬。(爬完後宣布這座山根本不值得在寒風裏汗流浹背。)他還嘗試過鐵人三項、空中跳傘和亞馬遜河漂流。他向來都把自身安危和皮肉上的小擦小傷置之度外,只關心如何獲得腦中問題的答案,或只是為了單純滿足體驗新事物的沖動。他曾想參加奔牛節,但萊西設法讓他搞錯了日期,讓他最後根本沒趕上節日。整整兩周時間,他都沒和她講過一句話。

但萊西並不在意。至少他全身而返。

他們曾是一對戀人,但戀情難以維系。她在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傳統女性,而他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一個循規蹈矩的男人。他激情太盛,而她需要穩定。他是個黏人的控制狂,但她卻努力保持獨立。他想保護她免受生活裏情緒負擔的影響,卻不明白這些是她所必須面對的醜惡,她需要證明自己能夠獨當一面。他們分手前,他發誓會為她改變,但若是如此,他就不再是她所愛的那個激情洋溢的邁克爾了。在她決定分手以後,他消沉了好幾個月,銷聲匿跡,跑去阿拉斯加的捕蟹船上工作,那兒幾乎沒有女人。他險些喪命,意外從甲板上跌落,在冰冷的白令海裏待了二十秒,卻又僥幸逃生。

漸漸地,他也終於屈從於朋友關系的設想,成長為一個保護欲很強的兄長。她深愛著他,把他視作家人,哪怕爭吵時也親如兄妹。

萊西知道邁克爾憑直覺已經將傑克·哈珀劃入危險分子。傑克不接他的電話,而他的名字又不停出現在每一處與案件有關的地方,這激發了邁克爾作為一個調查記者的無窮好奇。一旦發現疑點,邁克爾會窮追不舍,刺探驅策,直到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曾將戀童癖主教、互聯網跟蹤狂和俄勒岡監獄視頻系統的回扣政策公之於眾。

他打開水槽旁的櫥櫃門,在小藥瓶裏東翻西找。“你有布洛芬片嗎?我的頭快痛死了。”

“老樣子,在後面。”

她看著他仔細查看著其他瓶子的標簽,難道他覺得她不會察覺嗎?

“有沒有鎮痛效果更強的?”

“沒有。”她厲聲說。“你知道我這兒沒有。”她嘆了口氣。他在乎我。他會這麽問,都是因為在乎我。

邁克爾突然動了一下,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他換了個話題。

“今天我拿到了蘇珊娜的法醫初檢報告。”

他是怎麽拿到的?她本打算拖到明天再看。這個男人在哪兒都有線人。她雖然有些生氣,但仍然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你知道,她的身份還沒有得到完全證實。”邁克爾說。

萊西搖搖頭。“只是沒有正式公布罷了,我毫不懷疑那就是她。我已經完成了牙科報告,也有她以前拍的牙片,兩者完全吻合。我知道那就是她。他們可能還要再進行一些DNA測試,但連她的母親都會通過明顯的牙科手術認出她來。”

“有些事我搞不明白。”他又開始在她的木地板上來回踱步,腳趾踩過每一件廚房裏的貓咪擺飾。“你沒告訴我她的兩根大腿骨都斷了。”他說。

“在所有受害者身上都是一樣的作案手法,不是嗎?發現屍體的時候,她們都折斷了兩根大腿骨。為什麽蘇珊娜會不一樣呢?”她艱難地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