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篇 狂牛案 第六章 復(第2/2頁)

吳喜才瞅著自己那百畝地,哪裏舍得下,見兒子惡習漸改,便決意收回那田。村裏頭等戶婁善和王豪一向交好,他請不動婁善,便請了婁善的兒子婁建做中人,去了王小槐家。王小槐聽他說要贖回那片地,竟晃著腦袋一口氣說:“我爹典了你那些田後,就聽人說是你兒子瞞著你偷典的,早就後悔了,一直等著你來贖,你又不來。我爹得病時,還交代過這事。你總算來了,那就贖回給你。這是契書,一百零七畝一角,一畝四貫錢,一共四百二十九貫。到這個月,只典了三年十一個月,還差六年零一個月。一年四十二貫九百文,一個月三貫五百七十五文。你得補還給我二百六十貫九百七十五文。這個月還有三天才滿,那七十五文就饒你。我們這就寫契書吧——”

吳喜才原只是來試探,沒想到王小槐竟立即叫仆人拿過筆墨紙硯,提起筆寫起契書,竟比宿儒還老練。寫完後,他自己先在下頭畫了押,而後,讓吳喜才和婁建畫押,一人收了一份。一盞茶工夫,這樁贖回便做成了。

他和婁建忙告辭出來,回家中去取錢,誰想途中遇到這樁禍事。驚怕過後,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王小槐看似老成,卻畢竟年幼,照理該一手付錢、一手押契。婁建這中人若沒死,倒也還有說處。婁建這一死,付沒付錢,便只憑自己和王小槐口說了。我若說付了,又有契書在手,他便是告到官裏,官府也難查斷。”

而且,馬良、鄭五七、何六六、莊大武四人齊口都說,這燒牛禍事是王小槐做的。這是一樁命案,死了的,又是婁善的兒子。婁善是這村裏僅次於王豪的一等富戶,哪裏肯輕饒王小槐?

他忙對鄭五七、何六六說:“你們兩個趕緊去喚婁員外來,我們三個在這裏守著!”

後來,婁善趕來見到兒子屍體,自然失聲大哭,沖到王小槐家鬧了一場,卻被王小槐抵賴過。婁善自然不肯罷休,到了正月裏,王小槐竟被燒死在汴京。

其間,吳喜才一直惴惴等著,王小槐卻或許是忘了,始終沒來討要那些贖田錢。王小槐這一死,他才終於放了心。然而,王小槐卻鬧起鬼祟來,半夜在吳喜才院子裏丟了許多栗子。吳喜才一生最怕這些邪事,看著那滿地幽亮的栗子,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去見相絕陸青,沒料到陸青竟那般年輕,瞅著他,目光銳冷,眼裏含著些厭棄之意。他心中有求,便裝作不見。陸青沉聲開口道:“你之相,為復卦。心勞神碌,忙算得失。顛來倒去,只為利奔。乍生歡喜,旋即成嗔。擡眼見災,轉身避禍……”他聽著,心裏隱隱有些自得。陸青又教他驅祟的法子,領了那句話,他如同得了辟邪符咒一般。只是,那句話他每念一回,便要膽寒一回:

“世間安有瞞天術?只是未到點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