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篇 焦屍案 第四章 歸妹(第2/3頁)

潑皮的同夥攛掇了他家人,請了個訟師,到府衙告狀,哭鬧了兩個多月。判官又私受了銀錢,便將此案斷為爭執誤殺。章老兒不但賠了潑皮家二百兩銀子,人也被羈押在牢中,即將發配。

那章老兒與老孫是同鄉好友,自幼相識,多年前一同從湖南來應天府販漆器,折了本錢,老孫又染了重病,全仗章老兒一人出去傭工,掙錢買藥,救了老孫一條性命。兩人情逾手足,章老兒惹上這官司後,老孫盡力出錢托人,使盡了氣力,也未能救得章老兒。

段孔目想,這或許能說得動老孫,便立即趕往皇閣村。老孫見了他,立即搖頭說:“不中,不中,你莫再勸我。”

他忙說:“若是小侄能救得了章老伯呢?”

“這官司已是判定了的,你如何救得了?”

“章老伯那案子只缺一個證人,我倒是有個證人。”

“哦?是誰?”老孫果然眼睛陡亮。

“命案那晚,章老伯店裏廚子回家去了。這廚子便是個證人。”

“那廚子既然回家去了,哪裏能作證?”

“正由於他回家去了,便留下個空子。”

“哦?啥空子?”

“孫老伯若肯幫小侄勸說王小相公,小侄便幫孫老伯做成此事。”

“你如何做?”

“寧陵縣前一陣也發生一樁命案,有個外鄉廚子死在河邊,卻查不出身份。我便可讓這無名廚子來頂罪,就說那晚店裏沒有廚子,章老伯便雇了這無名廚子,無名廚子用腳絆倒那潑皮,而後畏罪逃去了寧陵。章老伯不忍心讓他年紀輕輕便擔上殺人罪責,因此才未供出。”

“這真能做得成?你從不貪錢枉法,哪裏會做這些事?”

“小侄只是不願做這等事,若真施起手段,沒人能瞧出破綻。”

老孫聽了,卻仍不信。段孔目心一急,便失了忖度,將鄧七那樁案子脫口說了出來。他自入職以來,唯一一回枉法,便是那鄧七案。

段孔目有個至交好友,兩人家室性情都相近,只是那好友愛吃酒玩樂,與一個叫鄧七的富家子弟常在一處遊樂。有一回,兩人去梁園雁池賃了一只遊船,又喚了個歌妓,一起吃酒玩耍,任船漂到蘆葦蕩中。席間為那歌妓爭醋,兩人爭打起來,他那好友抓起船槳,將鄧七一槳打昏,掉進水裏。等救上來時,人已溺死。那好友忙跑來向他求救,他聽說那歌妓是中途才趕來,旁人並沒瞧見,便尋見那歌妓,連囑帶嚇,讓她噤聲。而後教那好友,只堅稱鄧七是吃醉了酒失腳落水而死。鄧七父母雖來府衙爭訟,卻由於沒有證人,只得作罷。後來,那歌妓嫁給王勾押,做了妾。

老孫聽了此事,這才信了,答應去勸王小槐。可到了正月初十,老孫來僉廳院外尋他回話,竟說王小槐答應讓拱州知州薦舉。段孔目聽了,惱得說不出話來。老孫卻反倒求他搭救章老兒,他頓時沉下臉:“你既不守約,我只能奉還。”隨即轉身便進去了。

過了半晌,等老孫離開後,他才去回稟知州,知州正在書房裏吃茶,聽後,將茶盞重重垛到桌上,扭過臉不再瞧他,也不發話,抓起兩個玉球把弄起來,搓得吱吱直響。他垂首躬身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知州才喝了句:“還不退下?等著給你奉茶?”他忙退了出來,險些被門檻絆倒,臉上一陣陣燒紅,自幼及長,從未這般過。

過了這半個月,他才漸漸能放下這場羞辱,卻沒想到老孫竟會拿當年那樁舊案報復他,而且手段如此殘狠,竟在府衙前燒死人,把那條絹帶塞在焦屍手中。不但讓他卷進這焦屍案,更將當年鄧七那樁命案也牽扯出來。那王勾押面上雖常含笑,肚裏卻暗藏心機,恐怕是和老孫合起來整治我。

過了兩天,京城傳來消息,王小槐竟被燒死。他越發吃驚,府衙前那焦屍恐怕是燒死王小槐的兇手,老孫無比疼愛王小槐,這胸中憤恨自然火一般,不但燒死那兇手,更燃到我這裏。

他憂惶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飯都未吃,便趕往王勾押別宅,想去探問探問虛實。未走到那巷口,卻見王勾押騎了匹馬,駛出巷子,並沒有瞧見他,轉頭往城西方向行去。他想正好,便走進那巷子,巷子裏清靜無人,各家都關著門。他走到王勾押家門前,擡手輕輕叩門。半晌,門才開了,是王勾押那小妾。那小妾見是他,驚了一下。他放低聲音說:“有件要緊事跟你商議。”不等那小妾回答,他擡腳硬擠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又低聲問:“家裏可有外人?”

“只有我兒子。”

“當年梁園那事,你丈夫可知情?”

小妾忙搖頭。

他見那小妾滿眼慌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惡念,猛地伸出手,一只捂住小妾的嘴,另一只死死勒住她脖頸。那小妾極嬌小柔弱,掙紮了半晌,再不動彈。他這才松開手,那小妾隨即倒在地上,脹瞪著眼,微張著嘴,一動不動。他頓時怕起來,忙聽了聽院外,仍寂靜無聲。他忙開門出去,飛快逃離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