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會議仍要繼續。

吳右說出李可最為期待的話,開始籌備亞太會議,也就是王幹所說的毒梟大會。吳右做了細致的安排,大家要和吳右去拜訪一些重要的本地夥伴。據王幹說,東南亞的毒梟們也開年度會議,每一次都和警方捉迷藏或者對著幹。幾年前有一次是泰國警方單獨行動的,因為內有奸細,幾十個警察撲空中套,被一顆定時炸彈炸死七八個。沒有證據證明這是吳右幹的,但這事八成和他有關系。從那以後,大陸幾個省的警方便開始獨立行動,不再和泰國警察走得那麽近。

吳右仍沒有說出開會的具體地點和時間,只讓大家分頭聯絡和行動,地點時間待定。李可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時候宣布大會的事,而之前吳右並沒有與他溝通,孫和尚的事也還沒有執行。徐森之死,會讓他改變一些決定嗎?

“返航吧。”吳右說。

李可都忘了那天怎麽回來的,只記得吳右拍著他的肩膀說:“知道你下不了手,徐總畢竟不是別人。你不說徐森和胡狼幫的事我也可以理解,徐森跟我最早,你是真的難做。”

徐森的死需要一個說法,公開的理由是他出海釣魚時心臟病發作,摔進了大海。沒有人會質疑這個理由,他的家人不會,警方也不會。走之前顧桃告訴李可,徐森的參謀老白,以及十多個被活捉的殺手都被何翰的人綁著手腳扔進了大海。

徐森的事給了李可巨大的教訓,沒有人能算計吳右。除非被逼到絕境,他再也不會如此冒險。不然,要麽被喂了老虎,要麽被喂了鯊魚。

安娜拉著他又去練習射擊,還穿了一身短款運動服。看著有備而來的她,李可吞吞吐吐。安娜說李可的臉色白得像死人。當得知徐森發了心臟病掉海裏死了,安娜立刻哭了。那是抱著她長大的伯伯,她不相信這麽容易就死了。安娜要立刻給吳右打電話,說最痛苦的一定是她父親,那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李可看著安娜打電話時抽搐的背影,感到深深的寒意。也許他被吳右弄死的那一天,安娜也只會知道這麽多吧。吳右對自己的那些溫情暖意,不可能比過他和徐森這樣的兄弟情誼。徐森的結局尚且如此,他又如何?安娜也做不了他的擋箭牌,她甚至不會知道。

不對,李可呀,你的腦子壞掉了嗎?你是臥底,你的任務是幹掉吳右和這些幫兇,你真的把自己當李進了?回到寓所,他抱著她坐在沙發裏,說徐總就是太胖了,又三高,難免會出事。安娜說小時候有一次徐伯伯帶她到野外玩,來了兩只惡狗要撲她,徐伯伯赤手空拳打死了兩只狗,他自己身上被咬得全是血。徐伯伯對她一直很好,想不到就這麽去了,他和爸爸在一起那麽多年,爸爸會多傷心呀!

李可沉默著。

這一晚,安娜並沒有和李可溫存,只在他懷裏輕輕睡去。看她睡著了,李可突然流下了淚,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為自己這狗血又身不由己的臥底命,也許是太害怕了,也許是……曼谷的夜空異常美麗,不知哪裏在放著煙花,花朵在空中綻開,夾雜著孩子的笑聲和好聽的音樂。它們從打開的窗戶裏湧進來,像天堂的召喚。一墻之隔,一心之外,世界在黑與白的兩端。在黑夜裏走得太久,白天的影子也會令你害怕。李可看著安娜美麗的臉,撫摸著她的身體,就像她是自己的女人。

也不知媽媽怎麽樣了?爸爸離開之後,這名老教師在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裏繼續她的日子。她也從不催著他們結婚要孩子,甚至不要求和他們一起生活。她不知道李進的工作內容,對李可的行當知之甚少,當然李可也不好意思讓她看他演的那些爛劇,還有點怕她把自己認出來。六十多歲的媽媽雖然一身毛病,生命卻強韌無比。有時候他不知道她的希望是什麽,也許根本沒有,也許這樣才是對的。

後面幾天,安娜去新加坡開一個重要的投資會議。李可如蒙大赦,卻在疑惑和反省中度過。雖然李可總覺得自己演技高超,哪怕真的比李進還像李進,穿幫的危險仍絲毫不減。若覺得這就算過關了,那就是在給自己挖坑。吳右、何翰、顧桃、安娜,甚至小莊,都隨時可能將他輕輕戳破。而王幹等警察朋友根本救不了他,甚至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但是不行,在沒搞清楚這個“老家”之前,在沒搞清楚李進為何變節之前,在他臥底工作取得像樣成果之前,他不能放棄。他需要耐心,需要鼓足勇氣,等待和創造時機。

這天晚上,安娜趕晚班機回來了,因她明天還要飛赴倫敦。她說累得腿肚子轉筋,還被飛機上的空調凍得有點傷風,連澡也沒洗倒頭便睡。李可看著呼呼睡去的安娜,正想給她沖一杯感冒沖劑喝下去,一條短信鉆了進來,是秦朗,兩個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