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灣流

“風平浪靜,先生!”第二天早上我聽到福塞特先生在船長的特等艙門外大聲叫喊道。特等艙的門開在交誼廳外面,離我的鋪位很近,他按照昨晚的命令,在四擊鐘的時候去叫醒船長。“大風徹底停了,只有從南邊吹過來的一絲微風。”

“哼!”船長在裏面打著呵欠說道。“情況不錯,福塞特。我想這點風力夠我們撐一陣子的了!”

“我說也是,先生,”福塞特先生打心眼裏贊同道。“我可不想重蹈覆轍,老天作證!”

“我也不想,”船長說著,顯然正準備從他的床鋪上起來。“大約五分鐘左右我會到甲板上去,福塞特。”

可是,大副沒認為這番話是打發他走,顯然他還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報告,而且馬上就要說了。

“您知道嗎,先生,我想我們是在灣流,”他用令人敬畏的語氣說道。“船的周圍長著好多海藻。”

“馬尾藻?”船艙裏又傳出船長的喊聲,聽上去有點兒悶聲悶氣的,好像他正在往頭上套汗衫。“你肯定嗎?”

“對,”另一位肯定地說。“絲毫用不著懷疑。這根本就是明擺著的事,先生。”

“真是活見鬼了!”船長的嗓門更高了,表明我對他正在穿衣的猜測是對的,現在他的頭從袋子式的衣服套頭裏鉆出來了。“哎,我老是弄不好!”

“事實無法回避,先生,”大副堅持說著。“我們完全被海藻包圍了。兩擊鐘天一亮的時候我忽然朝船舷外一望,看得很清楚,先生。奧尼爾先生現在就在船橋上,他也發現了!”

根據從船艙裏發出的聲音和嘭嘭嘭敲靴子的架勢以及其他情況來判斷,船長被福塞特先生這番出乎意料的話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程度不亞於昨天晚上他、我還有水手長的所見。我知道,他也很生氣,所以我想我最好也盡快從被窩裏爬出來,在這種情況之下,“被逮到打瞌睡”可不是好玩的。

“天啊,我真搞不懂!”艾坡加斯船長生氣地不停說著。“要是我們身處灣流的話,我只能說,在過去的兩三天裏我們準是漂流了很遠很遠。怎麽回事啊,夥計,在緯度四十度以上的地方,洋流可是幾乎難以察覺到的!”

“我知道,先生,”大副回答道;“但是你回憶一下,先生,自打奧尼爾先生在出故障的當天晚上觀測月亮之後,我們就往南到了41度30分那麽遠,並且此後我們一直在往東南偏東方向漂移。”

“好吧,福塞特,自打上個星期五起我們就一直不停地顛簸往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裏!”船長說道。現在他走進了交誼廳,而我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匆忙地就著一杯可可,嚼著一口維斯頓剛剛從食品儲藏室給我帶的餅幹。“現在我有點相信那個關於倒黴日的古老迷信了,盡管以前我常常覺得這個念頭真是可笑!”

“船上有很多人會相信比這更奇怪的事情呢!”福塞特先生冷冷地說道,意味深長地朝我看了一眼,眼睛盯著我的可可,像是自己想來一杯。“我說,霍爾丹,那可可聞著真香!”

“它味道很不錯,先生,”我咧著嘴笑著回答。“您也想來點兒吧,先生。維斯頓拿過來的多著呢,熱的,剛從廚房帶來的!”

“我不介意來上一杯,”他說。“您也來一杯嗎,船長?”

“不,謝謝;我太擔心了。我要等到吃早飯的時候再說,”船長說著,從他的艙門鉤子上扯下了帽子,轉身從艙梯向甲板上走去。“你要不了很長時間吧,我想,啊?”

“我馬上就會跟你上去的,先生,只要我喝一小口這暖和的飲料驅驅寒。嗨,服務員?”

“啊,啊,先生?”維斯頓答道,迅速從食品儲藏室裏探出腦袋來,他一直在那裏聽著呢。“一杯可可,先生?——是,先生。”

“我說,福塞特,”船長說道。他已經在附近轉了一會兒,好像在沉思著什麽,一只腳踏在艙室扶梯較矮一層的台階上,像是試圖回憶起什麽。“我說,今天咱們必須從那張航海圖上整出點名堂來,你懂的!”

“好的,先生。我覺得這一點也不難。你說呢?”

“我也是這麽想的;像這樣的早上,到了中午太陽應該很好——這麽晴朗,不管怎樣,足夠讓我們確定經緯度了。”

“剛才我下來叫您之前跟斯波克沙文就是這麽說的,先生。”

“就是。”

“是,就是,先生。”

兩人都對船長惟妙惟肖地模仿大鼻子老爺的口頭禪暗笑不已,艾坡加斯船長的發音跟這個小叫花的一模一樣,讓我在喝剩下的可可時差點嗆著自己。我趕緊喝完,然後起身跟著船長上了舷梯來到甲板上。

正如福塞特先生說的那樣,遼闊的海面風平浪靜,在我下到船艙去的時候還有昨天晚上大風過後留下的一些微瀾,現在則完全消失不見了。水面如玻璃般的平滑,直到地平線,統統被東方朝陽玫瑰色的光線照亮。然而西面的天空還保留著淡淡的夜色,在天空穹頂處融匯成了美麗的淺海藻綠,不知不覺間消失在東方的暖色調中,每一瞬間顏色都越來越深,預示著早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