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蟲形

浴室。

淋浴噴頭噴出熱水,水蒸氣迷離,將淋浴房的玻璃門熏成一片白墻。

嘩啦啦的水聲,高低不等的濺落聲,淋浴房裏有影子在晃動,晚上八點半,正是洗澡的時間。

“砰”的一聲,淋著熱水的東西撞上了玻璃門。

白色水霧被那東西擦開了一大塊。

玻璃門上一節東西在蠕動,不像人體的任何部分。

那是一團青灰色的古怪肉團,正貼著玻璃不斷地蠕動,在青灰色的表皮上有一個黑色的小點,依稀長著什麽尖利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啪”的一聲,那團東西突然收了回去,水蒸氣湧動,又將玻璃上剛擦出的痕跡慢慢隱沒,依稀有什麽東西在淋浴房裏左右晃動,不斷伸展。

“砰”的又一聲,陰影驟然籠罩了玻璃門,一大團東西重重砸在玻璃門上,一節一節有青灰色表皮的肉團緊貼在玻璃門上繼續蠕動,表皮上成排的黑點如蛇一般扭動,過了一會兒,那東西慢慢地翻過身來,兩排如人手般大小、柔軟肉色的圓柱狀東西吸盤一樣貼上了玻璃門。隨後“咚”的一聲,那東西太過沉重,向後栽倒,從玻璃門上滑了下來,跌進了濃郁的水蒸氣裏。

“陳方?”

外面屋裏有個女人問了一聲:“你怎麽了?摔倒了嗎?”

浴室裏沒有人回答。

女人問了兩聲,沒有回應,她到浴室門口看了看,發現玻璃門關得好好的,裏面有人正在洗澡,水聲嘩嘩,仿佛洗得正忙。她又走了回去,躺在沙發椅上,懶洋洋地看她的電視劇。

過了一會兒,“砰”的又一聲巨響,很快又是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陳方?”

女人從沙發椅上跳了起來,困惑地向淋浴房走去。

“陳方你在幹什麽?你進去洗好久了。”她一步一步向淋浴房走去,一邊提高聲音,“沒什麽事吧?你應我一聲……你在裏面嗎?你在裏面嗎?”

女人走到了淋浴房門前,門上剛剛擦開的水霧又被熱氣填回,她什麽也看不見,但隱約可以分辨裏面並沒有人影,仿佛在應該有一個人站著的地方,並沒有人。

她推開了淋浴房的門。

1

“您好,是楚小姐嗎?我是陳方,讓您久等了。”一個衣冠楚楚、略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微笑著在楚恬的面前坐了下來。

楚恬今年三十四歲,離過一次婚,帶著一個五歲的兒子,在Z市有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她很清楚單靠自己的能力,要培養兒子成才很難,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年過三十,卻依然白皙美貌的這張臉了。

自己需要一個有點錢的男人來一起維持這個家,培養兒子長大。眼前這位是在婚戀網站上認識的,陳方,三十五歲,在銀行上班,很有積蓄,聽說他的妻子沒多久前意外過世了,楚恬有些看不起這些妻子死了不久就出來找第二春的男人,卻又想著他應該能從妻子那兒得到不少保險金。

“陳先生真是相貌堂堂。”楚恬微笑著,盡量給對方留下好印象,“要喝咖啡嗎?”

對方拒絕了咖啡,表示要喝蘆薈汁。

要喝蘆薈汁的男人真是少見,楚恬在心裏嘀咕,或許這是個居家型的,善於養生的男人呢?莫名的,她對陳方有了一些好感。

懷著目的的成年人聊天進展很快,兩個人在短短兩個小時內互相表示了好感,陳方在C區有一套房子,而楚恬想讓兒子上C區的實驗小學,陳方允諾如果他們結婚,就把楚恬和她兒子的戶口遷過來,這樣小孩就可以上實驗小學了。

楚恬欣喜若狂,C區實驗小學附近的房子和戶口都是天價,她甚至覺得自己賺了。但由於女性的矜持,她仍然表示,要和陳方交往一段時間再說。

陳方沒有勉強,十分紳士地付了賬單,先行離開。

楚恬的心怦怦直跳,她覺得也許她遇上了一個好男人。陳方沒有對她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也沒有詢問她的財產狀況,沒有任何明示或者暗示,甚至也不討厭她的孩子。

這樣的男人,她以為世界上已經沒有了。

發了一陣呆,楚恬拿好了包離開。

咖啡店的服務員過來收拾桌子,他熟練地摞起那些碟子,在拿杯子的時候愣了一下。

他看見有一個杯子上黏著一些絲狀物,看起來就像粗一點的蜘蛛絲,他伸手抹了一下,比蜘蛛絲要強韌得多。

他迷惑了一會兒,用抹布把那些絲狀物用力擦掉,把餐具堆進洗碗池裏。

一個皮膚白皙,戴著無框眼鏡,模樣很斯文的年輕人站在街上,他叫唐研。

唐研站在街道上,身邊是來來往往的路人。他拿著一杯巧克力冰激淩,看著不遠處A小區的居民樓。

有幾個路人從他身邊經過,回頭看了他幾眼。這年輕人眼瞳出奇的黑,而他拿著巧克力冰激淩的手指—指甲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