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島(第4/10頁)

劉躍文就是死在這口大缸裏的。

屍體已經被運去屍檢,大缸裏的血液已經幹涸,凝結成一層古怪的黑褐色。兩人一步一步走近,血腥味撲面而來,那是一口非常普通的大缸,除了缸裏凝結的一層枯血和缸外擦過的一些血斑之外,什麽都沒有。

劉躍文在這裏死了。唐研站在大缸前想了一會兒,蕭安已經忍不住向屋裏走去,這屋子太奇怪了,它看起來就哪裏都不對勁,它既像有人住的,又不太像……他剛邁出腿,唐研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回來!”

蕭安嚇得又把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問:“怎麽了?”

唐研的表情微微有些嚴肅,他一向神態從容,有一種遊離於人類的輕松感,蕭安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近似於“凝重”的表情,突然看到他臉色嚴肅,蕭安只覺得比見鬼還恐怖,他又問:“你怎麽了?”

“危險。”唐研吐出兩個字,鏡片後的瞳孔微微收縮,此刻,他的瞳色出奇的黑,滲出一種黑到極處泛藍發寒的光。蕭安嚇得接連倒退,一直退到唐研身後,問:“你看見什麽了?”

“我感覺到變化。”唐研直視著那屋子,“裏面有什麽東西在急劇變化,空氣裏有味道。”

蕭安靜下心來,果然聞到一股仿佛什麽東西熟透了、發酵過後的香氣。聞了一聞以後,他覺得有些頭暈,用力搖了搖頭:“我聞到了,好像不太對。”

“你別動,我去看看。”唐研拍了拍蕭安的肩膀,往前走去。蕭安知道唐研一身都是秘密,但見他消失在那個幽深的門裏,突然感覺到恐懼,仿佛唐研被那一張巨口吞沒了。

唐研進了屋裏,蕭安在門外轉了幾圈,除了濃密的植被什麽也沒發現,也沒有任何人類居住的痕跡。他繞著大缸踱步,突然間他發現,那口缸的確很普通,但其實它有一個不普通的地方。

大缸底下有一個半圓形的白色印跡,那是之前大缸所在的地方,和現在它的位置並不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有人曾經挪動過它的位置。

為什麽?

這麽沉重的一口陶土缸,蕭安目測估計它應該有兩三百斤,不是輕易能挪動的,究竟是誰為了什麽非要移動它呢?在唐研離開的時間,他彎下腰開始嘗試推動那個大缸。

大缸很沉重,他覺得有些頭暈,可能是因為彎腰低頭得太久了。

3

關崎原本以為劉躍文的死因十有八九很離奇,什麽全身無傷啊、抽血致死啊、體液被吸幹啊、內臟被吃掉啊,什麽離奇他想什麽,這才符合唐研這種怪物善於制造“不明原因死亡”的癖好。但驗屍報告卻讓他大跌眼鏡,劉躍文居然是被打死的。

他是遭遇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暴打,全身能被打的骨頭都折了,身上有大片鈍器擊打的傷痕,最終死於失血過多和創傷性休克,簡直像被一群大象踩過。

這種極端暴力的死法和關崎的猜測完全不符,這預示著也許有一個性情殘暴、力大無窮的兇手存在,而他一直沒有察覺。

“會是誰和劉躍文有仇?”

“是誰有這樣的能力將一個成年男人打成這樣?”

“或者是他們吵架後,劉躍文在去醫院的途中遇到了兇手,被兇手殺死之後拋屍在葫蘆島?”

關崎越想越覺得這或許只是個普通案件,他隨手給唐研打了個電話。

鈴聲一直在響,但並沒有人接聽。

唐研進入了那間古屋。

屋裏有什麽東西在急劇釋放著能量,他感覺到屋子東面的溫度在急劇上升,那裏的空氣以極小的幅度微微震動,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在強烈發酵,或者有一窩馬蜂在一起振動翅膀,但那東西一定不是發酵的爛蘋果或一窩馬蜂。

那東西有一個成人那麽大,但它沒有移動。

古屋的廳堂空空如也,正對大門的地方是一扇幾近腐敗的屏風,屏風上的花朵圖案依稀可見,屏風前本來擺放著兩把椅子和一個桌子,但都已腐敗得只剩下木渣了。不過奇怪的是,雖然桌椅都已腐朽,這屋裏卻格外幹凈,地上雖有塵土,卻沒有任何雜草。屋外的植被異常茂盛,屋裏卻寸草不生,莫名的詭異感襲來,唐研一步一步往裏走,邁過內屋的門檻,裏面的房間依然空無一物,主人早已離開,連家具都不曾留下。

但唐研在這個房間裏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仿佛花香。

哪裏來的花?

繼續往裏深入,裏面的房間一間比一間幽深,光線非常暗淡,門窗都是緊閉的,這也造就了一幅奇景——裏面的房間一間比一間幹凈。不生雜草、不落灰塵的那些房間,就像主人剛剛離開的時候一樣,除了空無一物,還殘留著人的氣息。

花香逐漸濃郁。唐研並沒有找到這股香氣的來源,但這股幽香正在慢慢地轉變為他剛剛在門口和蕭安一起嗅到的那種果實成熟的、發酵的味道,越來越醇厚悠長。他注意著香氣,謹慎地感知就在下一個轉角處的那個巨大的東西。但在他的背後幾縷淡淡的、牛奶般的汁液順著墻角慢慢流下來,緊接著是下一縷、下下一縷……無聲無息之間,乳白色的汁液在唐研身後的門檻處積成了一片小小的水窪。緊接著,那平淡無奇的朽木門檻無聲無息地綻開一道裂痕,乳白色的汁液從裂痕處沁出,慢慢融到地上的水窪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