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地走在離白宮一個街區的賓夕法尼亞大街上,在12月的寒風中不停地哆嗦著。這時,她聽見了空襲警報令人驚恐、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接著是一架轟炸機飛過頭頂的聲音,它正準備投下致命的貨物。她停下腳步,全身僵冷,淹沒在一片恐怖的血色薄霧中。

突然之間她又到了薩拉熱窩,而且她能聽到炸彈落下時刺耳的呼嘯聲。盡管她雙眼緊閉,卻不可能將她周圍正在發生的一切擋在視線之外。天空中火光交織,自動武器的射擊聲、飛機的轟鳴聲以及致死的迫擊炮彈發出的“嗚——砰”聲幾乎使她耳聾。附近的房屋迸散成一陣陣水泥、磚塊和塵土。驚恐萬狀的人們四處奔竄,試圖逃過一死。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沒事吧?”

她緩緩地、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她又回到了賓夕法尼亞大街,在陰冷的冬日陽光下聽著勾起她回憶的噴氣式飛機和救護車警報器聲音的漸漸消失。

“小姐——你沒事吧?”

她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中來。“是的,我……我很好,謝謝你。”

他盯著她。“等一會兒!你是達娜·伊文斯。我是你狂熱的崇拜者。我每晚都在華盛頓論壇電視台上看見你,還有,我看過你從南斯拉夫發回的所有報道。”他的聲音充滿熱情,“一定很刺激吧,報道那場戰爭,嗨!”

“是的。”達娜·伊文斯的喉嚨幹澀。看見人們被炸得四分五裂,看見被扔到井裏的嬰兒屍體和沿腥紅河水漂下的殘肢碎體,的確很刺激。

她突然感覺胃裏惡心。“對不起。”她轉身匆匆離去。

達娜·伊文斯三個月前剛從南斯拉夫回來,但對那裏仍然記憶猶新。在大白天無所畏懼地沿街行走,傾聽鳥兒的歌唱和人們的笑聲,這些似乎都是不真實的。薩拉熱窩沒有歡笑,只有迫擊炮的爆炸聲和隨之而來的聲聲慘叫。

約翰·多恩是對的,達娜心想,沒有人是孤島。在一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也發生在我們所有人身上,因為我們都來自泥土和星辰。我們共享同樣的時刻。萬能的中間人開始無情地掃向下一分鐘:

在聖地亞哥,一名年僅十歲的女孩正被其繼父強暴……

在紐約市,兩名年輕的戀人在燭光下接吻……

在佛蘭德,一名十七歲的少女產下一個殘疾嬰兒……

在芝加哥,一名消防隊員冒著生命危險從熊熊燃燒的房屋中救出一只貓……

在聖保羅,觀看足球賽的幾百名球迷因看台倒塌而被活活踩死……

在比薩,一位母親因看見她的孩子邁出人生第一步而歡呼雀躍……

所有這些和其他無窮無盡的在區區六十秒內發生的事情,達娜心想,時間“滴答”向前,直到最後把我們送進同樣未知的永恒。

達娜·伊文斯,二十七歲,模樣可愛,身材苗條,秀發漆黑,長著一雙大而聰慧的灰眼睛和一張心形臉,笑起來溫和而富有感染力。達娜是個在軍營中長大的孩子,是一名奔波於各個基地之間的上校軍械教官的女兒,這種生活使達娜對冒險情有獨鐘。她既敏感又膽大,二者的結合具有不可抵擋的誘惑力。達娜報道南斯拉夫戰爭的一年時間裏,全世界的觀眾都被那位親臨戰場,舍命報道周圍所發生的可怕事件的年輕漂亮、充滿活力的女人迷住了。現在,無論她走到哪裏,都能感覺到人們認出她時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達娜·伊文斯對自己的成名感到窘迫。

達娜經過白宮,沿賓夕法尼亞大街匆匆走著。她看了看表,心想,我開會要遲到了。

華盛頓論壇公司占據了西北第六大街整整一個街區,擁有四幢獨立的建築:一家報紙印刷工廠,一座報業辦公大樓,一座行政大樓和一家電視台。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的工作室占據了第四幢建築的六樓,這個地方總是活力四射,一個個隔間裏的人們在電腦前忙碌著。從六個新聞中心傳來的電訊稿上源源不斷地報道著來自全球的最新消息,其動作場面的宏偉大氣總是使達娜感到驚訝和振奮。

達娜就是在這裏遇見了傑夫·康納斯,他的手臂在一次滑雪事故中受傷,之前他一直是一位全明星棒球投手。傑夫目前是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的體育記者,同時為華盛頓論壇辛迪加撰寫每日專欄。他三十多歲,身材高挑瘦削,長著一張孩子氣的臉龐,具有招人喜歡的隨和的魅力。傑夫和達娜互相愛慕,他們已經談到了婚嫁。

達娜從薩拉熱窩歸來的三個月裏,華盛頓的變化神速。公司的前任老板萊斯利·斯圖爾特在賣掉公司後銷聲匿跡,買家是一位國際傳媒巨頭——艾略特·克倫威爾。

與馬特·貝克和艾略特·克倫威爾在上午舉行的會議即將開始。達娜到場時,馬特的助手——紅發性感的阿比·拉斯曼——跟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