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第2/8頁)

女孩兒沒有看我,只是身子晃了一下,像是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哪裏有?一起生病還不是因為吃住都在一起,連牙刷都用一樣的,怎麽會不傳染?”看我沒再接話,女孩兒又補充了一句,“多多少少也會有吧,純和我就喜歡上學校的同一個男生,這個算嗎?”

“同一個?”

“對,很糟糕,那個男生沒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或弟弟。所以,在面對我和純同時邀請他做成人禮舞會的男伴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比這還糟糕的是,在舞會前一周,我得了重感冒,每天只能裹著厚厚的睡衣縮在床上,看著純在我面前試著漂亮的舞裙和舞鞋。那一刻,我既自卑又嫉妒。明明我們有那麽多地方是相似的,可為什麽我總是被遺落在角落裏?”

女孩調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向下滑了些,靠在了椅背上。

“所以那天晚上,我打起精神,裝作病好了的樣子,和她擠在一張床上打鬧。感冒快好的時候,傳染性最強,這個常識你一定也知道吧。所以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純便開始頭痛。她沒把這當回事兒,嘟囔了幾句後就去上學了。等放學回家後,她發燒到嘴唇都發白了。自然,舞會我倆誰都沒去成。”

女孩兒趴在了桌上,沖我揚起了笑臉,“怎麽樣,我壞嗎?”可說著,她的嘴角緊跟著就抽搐起來,臉上的笑容像是崩塌一般,痛苦地牽扯著臉部肌肉。實在控制不住後,女孩兒重重地把頭砸在了臂彎裏。不加掩飾和壓抑的哭聲,就這樣從她的指縫和頭發下鉆了出來,不由分說地撲到面前。

~ 3 ~

“如果,馳走之前,也可以這樣痛快地說出來,報復一下,該多好啊。”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坐在我面前的並不是馳,而是馳那位被眾人欣賞的姐姐——純。如此想來,剛才她所說的那個小小的報復,應該也並不是妹妹所做。

“你是純?”

女孩沒有擡頭,只是在臂彎裏點了幾下頭,抽出一只胳膊在臉上抹了幾下後,方才坐直了身子。

“馳是我妹妹。三天前,她自殺了。”

話音剛落,我的身後傳來動靜,回頭一看,原來是渡。終於玩累了的它,踩著窗外的花架,攀上了窗台瞥了我一眼後,一個躍身,跳上了桌,無所顧忌地壓在了登記簿上。

“她和生前一樣,悄無聲息地就離開了,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如果不是發現她藏在花盆裏的一本日記,我可能永遠都不會了解她。

“從小到大,身邊所有人都在肯定著一個事實,我比馳優秀。雖然我倆長得很像,但是馳始終像是我的一個影子,永遠躲在身後,永遠不言不語。時間久了,我甚至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我對家人給予我的鼓勵習以為常,對永遠在馳面前接受贊美習以為常,對馳永遠被冷落習以為常。所以當我知道,我心儀的男生準備邀請馳而不是我去參加成人禮舞會時,我做不到心平氣和,做不到和顏悅色,更做不到幫著她去化妝試衣。一個已經比她幸運太多的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要把重感冒傳染給她,讓她沒有機會,去接近我喜歡的人。

“馳自殺後,我翻出了她的日記,厚厚的一本。我原本以為,她的日記裏應該充滿了抱怨、不忿和壓抑。可沒想到的是,關於我,關於爸媽,關於那些曾帶著惡意評判她的人,她始終沒有發牢騷。日記裏面只有大段的詩,記錄著她終日低落的心情。唯一一首歡快的詩,寫在她參加舞會的前一天。

“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我沒有華服,

也沒有水晶鞋,

但準備見你之前,

我收拾起了心中一片荒蕪,

並種下大片的向日葵,

每一個都沖著陽光,

沖著你。

“是我,奪走了她生命中,最後期盼的一絲光亮吧。”

~ 4 ~

女孩抿著嘴唇,望向渡,眼中是大雨滂沱。

“每晚我都會夢到她,一個人安靜地縮在角落裏寫詩。我多希望,她能像我想的那樣,大聲地去抱怨,大膽地去報復。可她什麽都沒有說,更什麽都沒有做,就那樣靜悄悄地走了,像是從沒有來過一般。我多希望,多希望現在的我就是她啊!”

時間伴著女孩兒的哭聲,蕩出漣漪,一圈一圈地逼退了房間裏太陽灑落下的碎金。哭累了的女孩,將長發撫到耳後,勉強沖我擠出了一個笑容。

“把登記簿給我吧。”

“想好了?”

“嗯,我要找到她,好好保護她。像是在媽媽肚子裏一樣,她護著我,我護著她。”

“你和馳長得很像嗎?”

女孩對我的問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要是不熟的人,幾乎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