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第2/8頁)

“後來愛人因病離世,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也有兒子陪在身邊。雖然他常年在外地工作,但得空就跑回來陪我,我也知足。

“一年前的那個冬天,天短夢長,正是睡不醒的冬三月。我一人在家,更是如此。每晚看過新聞後,就靠睡覺打發時光。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那天晚上,我那麽累,睡得那般沉。

“直到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往日放在床頭的手機,竟被我落在客廳的沙發上。兒子晚上打來了很多電話,我一個都沒有接到。

“等我回撥過去的時候,他的電話竟是被一個陌生男人接的。雖然那人只說兒子出車禍,正在搶救,但我還是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

“匆忙趕到醫院時才知道,兒子早已與我陰陽相隔。”

女人垂著頭,手指搓著毛衣外套,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講述著別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我第二天過生日,孩子不會大半夜趕路,想著給我驚喜。如果不是我睡得太沉,孩子絕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走完最後一程。每天晚上,我一想到那日晚上寒風凜冽,兒子困在被擠變形的車廂裏時,我就再也沒了睡意。一遍遍回撥著兒子的手機號,雖然電話那頭一直告訴我這號碼是空號,可是我多想,有一天,電話那頭能傳來兒子的聲音,哪怕一個字也好。”

講到這兒,女人擡起頭,太陽徹底沉了下去。女人臉上的憔悴更重了。

~ 3 ~

“如果當初接到兒子的電話,我一定可以救出他的,對不對?”

我沒有說話。

“所以這失眠,是報應。”

話音落了,女人的淚也落了,無聲無息,砸在空氣裏,卻有回聲。女人本來柔弱,為母則剛。

“您就不好奇,兒子打來電話究竟想和您說些什麽嗎?”

女人愣了一下,擡起頭,紅著眼睛望向我。

“孩子害怕。”

“除此之外呢?”

“讓我救他。”

“還有呢?”

一連串的發問,將女人逼到了最不願回憶起的那個夜晚。她雖不再開口,但頭垂得比剛才更低了。

“您夜夜失眠,想來兒子也從不曾入夢。陰陽相隔,夢怕是最能連通生死的途徑。您就不願意,去好好睡上一覺,聽聽兒子怎麽說?”

女人沒有動靜,我收起登記簿,關上了窗戶。“樓上的房間裏有床,比這兒舒服。若不介意,我送您上去。”

~ 4 ~

女人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沒多久,便已熟睡。

我靜靜地坐在房間裏,等她醒來。天色最深時,不知女人夢到了什麽,淚流不止。但我知道的是,女人施加給自己的這場漫長的“報應”,終於結束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陪了我一夜的渡,終於忍不住,在我懷裏打起了呼嚕。床上的女人卻在這時醒了。

“見到兒子了?”

女人沖我笑笑,點點頭。沉默了半晌,她開了口。

“兒子說,他要去另一個地方生活,讓我千萬保重身體。”

“沒問問他,那一夜打來電話,想說什麽?”

“問了,兒子說,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要走了,就想和我說聲生日快樂。”

女人笑中帶淚,笑得真切,哭得也真切。

~ 5 ~

因為怕驚醒渡,我沒有起身送她下山。

女人轉身離開的時候,沖著身後說了一句話:“之前我從不信夢,但這次,我想它是真的。”

窗外的烏鴉叫聲,總是不合時宜地響起。

原本紅了眼睛的我,在這難聽卻自帶幾分詼諧的聲音中,又將泛起的那股心酸壓了下去。

再次草草讀了一遍這個故事後,我的心裏犯起嘀咕。雖然和老先生只有一面之緣,當時只覺得他長相古怪,可如今,這位老先生像是能猜透我的所思所想一般。連日裏我不知為何一直失眠,如今,他便寄來一個與失眠有關的故事給我。難不成,真是位神仙?

琢磨至此,自己倒被自己逗樂了。想來是自己的那封信引出老先生的猜想而已。雖然寫出的東西,常被人說情感細膩,但如老人家這般拿捏人心的功夫,自己終究還是差了些。

這樣想著,我便又抽出了第二個故事。

贖罪

第二個故事:遍體鱗傷,強顏歡笑。

~ 1 ~

淩晨四點,日與夜的交接。喧囂的城市在此刻都是安靜的,更何況荒山之上的自殺公寓。

可今天卻不尋常。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一陣砸門聲驚醒。我慌張起身後,披了件衣服打開大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是一位鼻青臉腫的壯漢。

“師傅,讓我進去避避行嗎?我不是壞人。”

我向男人身後瞅去,空無一人,連只野狗的身影都沒見著。雖然我滿腹疑惑,但還是點頭應下。畢竟,比起不知根知底的陌生男人,我這一座荒山公寓,看上去應該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