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易颯把丁磧叫出去了。

陳禿也回屋了,走之前吩咐宗杭第二天記得要早起,他天不亮就會送他走,借著天色遮掩好辦事。

宗杭趕緊點頭。

人都走了,屋子裏只剩了他一個人,宗杭躺到地鋪上,安穩不了幾秒,又坐起來,目光透過半開的門縫往外瞥。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站在遠處平台邊的易颯和丁磧。

宗杭有點小惆悵,他講了那麽久,口幹舌燥,到末了易颯也沒誇他一句,反而把丁磧拉出去說話。

他以前看丁磧,總覺得是個偷窺狂、不像個好人,今天怪了,覺得他一表人才,成熟穩重,往那一站,跟易颯還挺配的。

宗杭悻悻的,不過很快又興奮起來。

至少自己幫上了忙,立了功了——易颯聽他說話時,一直很專注地看著他呢。

宗杭心裏美滋滋的,下意識以手托腮。

一支之下,劇痛無比,瞬間反應過來:不對,被拔了牙,他半邊臉是腫的!

心情刹那間跌落谷底:他沒什麽優點,也就一張臉能看了,他還給易颯看了個腫的。

*

易颯一直沒說話。

她點了根木煙枝,抽了會才想起丁磧:“要嗎?”

丁磧笑笑:“不用了,抽不慣。”

易颯嗯了一聲,自顧自想自己的事,過了會皺眉提醒他:“往裏站點,別又被拖下去。”

丁磧看了看腳下,是離邊沿太近了。

他往裏挪了挪。

易颯把煙枝繞在指間,終於入了正題:“聽了這麽多,怎麽想的?”

丁磧說:“暫時還沒理出個頭緒,你呢?你對這種事,應該比我了解。”

易颯沉吟了一會:“聽說過養屍地嗎?”

丁磧點頭。

國內有些恐怖小說裏,把“養屍地”寫成是人埋進去了會變成僵屍的地方,其實不是:中國這麽大,各地的土壤、土質、地氣、幹濕,以及地下的化學元素含量等等,都千差萬別,屍體埋進去了,狀態自然會不一樣。

在大多數地方,屍體都遵循自然規律,先腐爛,白骨化,年頭再久點,骨頭都會風化變脆。

但總有一些地方,近乎詭異:比如屍體埋進去之後,指甲和頭發繼續生長,再比如不爛不腐,面容栩栩如生。

易颯說:“我懷疑這大湖底下,有養屍囦。”

養屍囦,其實就是水裏的養屍地,“囦”(yuān)字,音義都通“淵”,寓意“水中之水”,古本義是“打漩渦的水”。

丁磧擡眼看她:“懷疑?你就住這大湖上,你不知道?”

易颯冷笑:“你也不看看這大湖有多大,你住黃河邊上,黃河底下的事,你都摸清楚了?”

她語氣裏有點不耐煩,覺得丁磧這人的智商,大概打1996年起就沒提高過。

養屍囦很難找,直白點說,它是“水中之水”,去水裏找水,就跟在土裏找土一樣,都是特別艱難的事兒。

水鬼三姓有個確定水下某個範圍是不是養屍囦的法子,就是放魚。

魚在水下遊,遇到養屍囦,是會掉頭或者繞過去的——水下不比土裏,水下來來去去的活物多,容易啃屍,養屍囦比養屍地的要求高:不但要保證沉進來的屍體不腐,還得能夠不受魚類等活物侵擾。

所以養屍囦另有個諢號,叫“魚不去”。

不過這種放魚的法子,只適用於被圈定的小範圍水域,洞裏薩湖這麽大,施展不開。

易颯說:“其實我們早該想到了,馬悠的衣服腐爛得那麽厲害,屍體卻保存得那麽完好,就是因為養屍囦的水,養人,但不養衣料。”

所以衣裳泡在水裏,該怎麽爛,還怎麽爛。

丁磧心裏一動:“那疤頭他們失蹤,會不會是他們運氣不好,想把馬悠沉湖,結果誤打誤撞,時辰是陰時,選中的又是養屍囦,陰差陽錯,做了個‘活祭’,炸了囦?”

易颯點頭。

在古代,比起土葬,有些人更傾向於“水葬”。

這水葬,並不是指在水底造個墳,字面意義上來說,土葬是用土來埋,同理,水葬就是用水來埋,又叫沉棺養屍囦。

養屍囦,是水底深處封閉的“水團”,你看不見它,因為沒人能分辨水裏的水,放魚可以幫助識別,但即便識別了,人也進不去,因為“囦”本就是水裏的天險,幾乎不納活物,你試圖潛水進去,這水團會驟起漩渦,甚至移動遊走,你想從河面上把棺材墜進去,棺材會從水團邊緣滑開。

不過這些難不倒水鬼三姓,他們長年摸索嘗試,終於想出了個法子,用活祭炸囦。

操作起來頗為復雜。

時辰要選在宜“安床”的黃道吉日、風平浪靜的夜半陰時。

水面上,用“拉框子”圍出養屍囦對應的安全範圍。

拉框子是一種木頭打造的工具,很多關節點,不用的時候可以折疊,用時可以拉長成四四方方的浮漂框架,四角墜鉛錘,用於固定,朝上的木面上有連通的溝槽,油倒進去,拿火一點,就串連燒成了火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