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丁玉蝶住的農家小旅館,屬於不掛牌非法經營單位,主人家帶個小院子,房間常年空一間,咬咬牙能再騰出一間——一塊厚紙箱板上拿紅漆刷了“住宿”兩個字,放門口就是旅館,不放門口就是農家小院,閑人免進。

所以出再多錢,也就兩間房了,床都湊不齊,店主抱了卷涼席出來。

丁玉蝶已經入住了,有床,不用給他。

易颯是個女的,這年頭,基本都知道女士優先,也不能給她。

所以他把涼席塞給了宗杭:“你們自己分配一下,看著辦吧。”

領完涼席,丁玉蝶和易颯都已經進房了,照例沒招呼他。

宗杭抱著涼席想了會。

常理來說,應該男人跟男人住。

他過來找丁玉蝶。

丁玉蝶開了門,只開半扇,氣好像還沒消,板一張撲克臉:“我從來不跟別人住一間房的,你去找她,你們在船上不就一起住了嗎?現在來擠我算怎麽回事?”

然後砰一聲關門。

宗杭又拖著涼席來找易颯。

她倒是沒關門,洗手間裏水聲嘩嘩的,應該是先沖澡了,宗杭站在門口,猶豫著該不該進。

涼席直挺挺杵在手邊,跟他難兄難弟,對影成雙。

易颯洗好出來了,她是中短發,方便打理,沖涼向來很快。

她拿毛巾揉著頭發,屋裏走來走去,還是沒看他。

宗杭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抱著涼席往裏走,涼席很寬,卷成筒了還是長,一頭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一邊走一邊偷眼看易颯。

人都進來了,她肯定知道,沒讓他走,那就是……默許了吧?

宗杭把涼席拖進來,找了塊空地鋪開,鋪得小心翼翼,生怕她忽然一嗓子在他頭頂炸開:“我同意你進來了嗎你在這鋪?”

易颯還在忙,包裏翻了一陣之後,又出去了,沒多久進來,甩了套衣服拖鞋過來:“洗澡去!”

宗杭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抱起衣服,想謝謝她,擡頭看到她後腦勺,話又咽回去了。

他洗得也飛快,因為電壓不穩,水又時大時小,給人一種分秒就要罷工的緊迫感。

洗完了展開衣服看。

應該是朝店主要來的幹凈衣服,棕色帶花的老頭衫,宗必勝穿了都嫌老氣,還有帶條紋的肥褲衩,地攤上十塊錢一條的那種,太過追求涼快,對著太陽透光,一條褲管裏頭能插三條腿。

反正穿上了,不倫不類就是了。

他推門出來。

易颯坐在床上擦臉,手邊堆滿小瓶小罐,頭也不擡,吩咐他:“桌上有藥包,要用什麽自己拿。”

是要用,臉被摁在地上擦破了,剛才把泥沙洗掉,傷口一絲絲浸得疼。

宗杭走到桌邊,翻出小酒精瓶和棉簽。

酒精瓶是擰蓋的,一只手擰不開,拿胳膊肘夾著也沒擰開,想拿嘴咬,又覺得不衛生。

易颯看得心裏來火,覺得他笨手笨腳的,真想大踏步過去,劈手奪過來一把擰開。

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吃飽了撐的,管他這麽多幹嘛。

她低下頭,繼續往臉上拍水,眼角余光覷到宗杭猶猶豫豫過來。

話也說得吞吞吐吐:“易颯,這個……我打不開,你能幫個忙嗎?”

易颯斜眼看他:“長這麽高,連個瓶蓋都擰不開?”

宗杭把受傷的手擡給她看,這幾天土裏趴水裏浸的,包紮的紗布都看不出本來顏色了:“我手受傷了。”

易颯沒好氣:“拿來給我。”

她接過酒精瓶,正想用力,忽然瞪向門口:“你又來幹什麽?”

宗杭回頭。

是丁玉蝶。

*

丁玉蝶也不想來。

畢竟鬥氣的雙方,誰先邁步誰先輸。

但這十裏八村的,他又找不到人來討論:他是個藏不住事的人,那點小發現小秘密,不向別人抖羅,心裏就不舒服。

吃了易颯這麽一嗆,他反而有底氣了:“我不能來?我剛幫了你的忙,過來坐坐都不能了?”

易颯鼻子裏哼一聲。

一切隨哼而逝,之前那點不愉快,算是過去了。

興奮壓倒了一切,丁玉蝶屁顛顛過來,拖了張小板凳在床邊坐下,獻寶樣把手機遞給她:“颯颯,我們姜叔,有秘密。”

易颯心裏一動,酒精瓶子擱下,接過手機來看。

這照片畫面,沖擊力未免有點大,易颯下意識皺眉,然後向後滑看:“這什麽啊?”

人的長相怪異畸形,四周墻面又抹得跟恐怖片布景似的。

尤其最後一張,照模糊了,人臉上一片煞白,卻又有兩個極亮的光點,直勾勾看向鏡頭,怪瘆人的。

宗杭也湊過來,伸著腦袋朝手機屏幕上瞅。

丁玉蝶說:“我猜測吧,要麽是姜叔從江裏撈起來的什麽怪物,要麽就是他在做生化實驗,看不出來吧,表面上跟個與世無爭的老頭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