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易颯在約好的地方等來了丁玉蝶。

他糾結得很,又想去看,又怕卷進是非,獨個兒坐在湖邊,左右為難,偶爾投石打個水漂,還宣稱自己是在考慮下水的事。

易颯心裏明鏡樣清楚,偏不點破,比起丁玉蝶,她更關注宗杭:自打她跟他講了“問牌”的事之後,他就一臉怪怪的神氣,眉頭沒松開過,也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麽。

過了會,大概是想出點頭緒了,神秘兮兮過來拉她:“易颯,你來,過來一下。”

“這兒不能說?”

宗杭指指丁玉蝶,那意思是怕他聽見。

這倒有意思了,你還能有什麽秘密,是怕丁玉蝶聽見的?

易颯來了興致,跟著他走遠了些。

宗杭撿了塊石子,在泥地上寫了“祖師爺”三個字,下頭一豎列,綴A、B、C。

“你們家第一批鎖下的金湯,肯定是祖師爺鎖的對吧?他不需要問牌,因為他鎖的時候,自己還沒死呢,沒牌位。然後他留下了金湯譜,告訴大家東西都藏在哪。”

“假設A是他的接任水鬼。A去開金湯,要問牌,請祖師爺上身帶路,A接了新單子,要鎖金湯,又要問牌,請祖師爺帶路找到合適的地點去藏。”

嗯呐,有問題嗎?易颯耐著性子聽他講。

“B是A的接任水鬼,B去開金湯,要問牌,請出A上身帶路。”

“C是B的接任水鬼,C去開金湯,又請B上身帶路……”

說得跟繞口令似的,易颯腦子裏有點亂:“說重點。”

“其實請來請去,最終只有祖師爺在玩啊!”宗杭想盡量表達得簡單明了,“金湯最終藏在哪,後世那些水鬼,即便去開過、鎖過,也完全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就像……載體,在某段時間被‘激活’,接受了指令去辦事,本質上都是傀儡,玩家只有祖師爺一個……不對,三個。”

宗杭有點激動,他從前可沒發現自己智商這麽高:這樣的漏洞,這麽多年,三姓就沒人發現嗎?

易颯的回答給他潑了盆冷水:“對啊。”

宗杭愣了:“你們發現了?”

“發現了啊,大家又不蠢。”

“那……你們不懷疑?”

易颯說:“三點,第一,這套法子代代沿用,我們都是受益者,活得很好;第二,那是祖師爺,祖師爺坑自己後代?第三,懷疑什麽?情形是有點怪,但也只是‘怪’而已。”

宗杭喃喃:“如果是我,開金湯的時候,我就安排一個水鬼不參加,等大家都下了水,他在後頭跟著,偷偷記錄路線……”

說到後來,自己刹了口,想起來了,三姓的規矩是:開金湯時,所有水鬼都要到場,一人領頭,其它的是水傀儡,而水鬼能下潛的深度和時長,是水八腿和抖子都達不到的,所以根本安排不了水鬼之外的人去跟蹤記錄。

宗杭把小石子扔掉。

第一次積極思考求表現,慘淡收場。

不過這祖師爺挺鬼的,定的規矩也挺鬼的,宗必勝做生意,看人論事有句座右銘——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

這祖師爺,給人一言難盡的感覺。

他忍不住問了句:“你們祖師爺,到底是哪朝哪代的人啊?”

再怎麽“很久很久以前”,也總得有個大概的時間吧?

是有,易颯想了想:“夏朝吧。”

啥?

宗杭鄙視過阿帕“歷史不好”,那是因為自己即便偏學渣,歷史還是能得個七八十分的,他記得老師強調過,雖說中國歷史朝代歌,是從“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開始背的,但是夏朝,幾乎沒有任何考古上的實物證據,而且,沒有史實記錄,只在後人的書裏提過幾筆,但《竹書紀年》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史記》是漢朝的,跟真正的夏朝,隔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以至於很多學者認為夏朝並不存在,只是後人杜撰出的“神話時代”。

夏朝時候的祖師爺,口占過“不羽而飛,不面而面,枯坐知天下事,幹戈未接禍連天”這種話,這哪還是水鬼祖宗,活脫脫的先知吧。

*

丁玉蝶終於有了決定。

他給自己找的理由足夠充分:沉船跟金湯是連在一起的,與其自己胡摸下水,沒頭蒼蠅樣亂找一氣,幹嘛不借姜孝廣開金湯的東風呢?再說了,姜孝廣私自開金湯,不合規矩,自己作為水鬼,撞上了,能當成沒看見?

師出有名,底氣也壯了,過來通知易颯:“咱們先等等,等他們晚上開了金湯,想辦法跟著看看。”

易颯一口答應。

丁玉蝶悻悻:“正合你心意吧,你來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你到底……”

忽然又變了臉色:“別,別告訴我。”

他遠遠躲開了坐著,像是生怕易颯追過來給他講前因後果。

宗杭覺得丁玉蝶真怪:“他幹嘛就是不想知道啊,憋著不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