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又到了之前登船的碼頭。

還真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易颯取車時,宗杭在碼頭閑走亂看:過去十年,除了長大,他的生活都沒什麽波折,但過去幾個月,真是把普通人一輩子的起伏都濃縮進去了。

一瞥眼,看到有根電線杆上貼著尋人啟事。

他湊上去看。

易颯推車過來,遠遠就看到宗杭在那一處團團亂繞,仰頭看電線杆,又俯身去瞅墻面的小廣告。

她覺得奇怪:“你幹嘛呢?”

宗杭這才回過神來,墨鏡遮蓋下的臉泛緊張的紅:“易颯,井袖在找我。”

井袖?

易颯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那個按摩女。

尋人啟事不是大眾向的,有心人寫,給明白人看。

“ZH,在找你,請跟我聯系。”

署名井袖,後頭跟著一串電話號碼。

不止一張,電線杆上、墻上、湖邊搭的簡易棚子上,都有。

易颯掏出手機,拍了一張,吩咐他:“別管,別看,走。”

宗杭照做了,小跑著跟上她,心頭亂跳。

易颯說:“你要分清楚,到底是井袖在找你,還是丁磧在找你。”

丁磧,當然是丁磧。

丁磧在船上的廚房裏跟他打了照面,親眼見到他死了又活,一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找出來,而這找,暫時只能從兩處下手。

一是井袖,一是他父母那邊。

所以,哪一邊,他都不能聯系。

宗杭後背發緊。

原以為在息巢裏已經夠兇險的了,出來了才知道,外頭還有風波在等他。

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平平安安,無所顧忌地回家呢?

等到以丁長盛父子為首的一幹人徹底垮台之後?

正想著,易颯已經跨上摩托車,戴上盔帽,回頭招呼他:“上車啊。”

宗杭一愣:“你帶我啊?”

“你要樂意跟著跑,也行啊。”

宗杭坐上後座,依著吩咐,一手摟住她腰,另一手穩住烏鬼籠子。

*

摩托車不能上高速,易颯只走省縣道,中途還繞了些鄉道,速度既慢,路又顛簸累人,一下午就趕到南昌的計劃也告夭折,晚上在途中的一個鎮子上住宿。

一夜無話。

天沒亮時,隱約聽到門響,易颯睜了下眼睛,似乎看到宗杭出去,不過困得厲害,也懶得管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終於自然醒,躺在床上醒了會寐,偏頭看隔壁那張床。

是空了。

又亂跑!信不信正撞見丁磧,又被綁去了關個十年八年!

易颯沒好氣起來,伸手擰動窗戶把手,正要大力推開,忽然看到什麽,手上一滯,慢慢把窗戶推開掌寬的縫隙。

原來沒亂跑,人就在外頭呢,擰眉鼓腮,憋足了力氣,蹲著馬步,悄無聲息,刷刷出拳。

過了會累了,擦擦額頭的汗,走到墻角邊拿起翻蓋的書,翻一頁,再翻一頁。

我靠,居然在練功!

宗杭買那本格鬥書,她只覺得是一時興起,昨天的鐵頭功出師不利之後,她還以為他會覺得此路不通,就此撂下不提……

原來還在練呢。

易颯輕咬著下唇看。

他一手拿著書,另一手學著書上的樣子攥拳。

手指內蜷,握了個實拳,拳面水平。

這叫面拳,是擊打頭、胸這樣的部位的。

面拳的基礎上,屈起的中指突出拳面,這叫鶴頂拳,專用於點狀打擊,眼睛、耳後這種部位,遭了這種拳,那真個叫遭罪。

他學了幾種拳型,書一擱,又呼哧呼哧耍開了。

內行看門道,易颯只掃幾眼,就知道他新手初練,只憑意會,問題多多:下盤飄、手肘浮,姿勢誇張……

擱著平時,她大概要笑出來了,但現在,看著看著,心中反卷起幾分道不明的不盡意味。

窗戶是鐵的,下沿好多翻裂的銹皮,易颯勾起食指,拿指甲一下下去撥。

她想起宗杭之前說的話:“學了……你以後再有危險,可以幫你啊。”

我這麽厲害,要你幫嗎?

她走到床邊,把自己砸下去,旅館床墊是席夢思的,彈簧強勁,帶得她的身體一顛一顛。

顛完了,她又拿身體纏被子,腳勾腰繞的,把人同被子擰成了別扭的麻花,這麽一拱一翻的,頭發也亂得倒披到臉上,她吹開頭發,舌頭挑抹了一縷,放進牙齒間細細咬。

眼睛盯著天花板看。

宗杭這個人真是,說不上來,但比大部分男人……有意思多了。

嗯,她就是這麽覺得的。

*

易颯只當不知道宗杭早起練功這回事。

興許是一時的熱情呢。

吃完早飯,再次出發,戴上盔帽前,易颯轉轉肩膀,又晃晃腦袋。

病還沒全好,身體有點虛,昨天開了那麽久,肌肉怪酸的。

宗杭在邊上看著,猶豫了一會,說:“易颯,你如果開得太累,我可以跟你換著開的……我也會開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