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正午時分,終於進了城。

易颯沒往市中心去,看到一家不錯的酒店就停了車,上星的酒店就是規矩嚴,烏鬼不能進客房,最後花了點錢,送到餐飲部去寄養一晚,這部門名字聽著不祥,易颯真擔心烏鬼會被當家禽給宰了。

作為“黑戶”,宗杭照例在對街徘徊,偶爾眼巴巴擡頭看高處窗扇,等著接收信號,哪知等了一會,易颯反出來了,招呼他:“跟我去打電話。”

打電話也要人跟著?宗杭納悶了一會,才發現她是在找公用電話亭。

擡眼看,滿街的手機黨低頭族,這些年,別說公話亭了,家用電話都快被手機淘汰得差不多了,兩人連走好幾道街,才在一條小巷頭找到了一個。

易颯在就近的小賣部裏換了些硬幣,帶他進了電話亭。

是挺少人用了,電話機上頭一吹騰一層灰,好在聽筒裏信號音還正常,易颯投了幣,從手機上調出一張照片,對著上頭的號碼撥號。

是井袖的那張尋人啟事,這是在給井袖打電話?

宗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等接聽的當兒,易颯吩咐宗杭:“待會你別出聲,我跟她說,你聽著就行。”

宗杭嗯了一聲,電話亭是帶門的,透過玻璃看外頭,日頭正熾,人來人往,但因被電話亭過濾了一道,不覺燥熱,也不顯喧囂。

井袖的聲音傳來:“喂?”

宗杭心頭一熱,到底曾經是朋友:吳哥大酒店的聊天小露台,還有那本花花綠綠的《吳哥之美》,被這聲音一帶,如在眼前。

有個怪異的聲音響起:“是井袖嗎?”

宗杭打了個激靈,還以為電話亭裏憑空冒出個第三人,張皇四顧。

“是我,你哪位?”

“我看到你貼的尋人啟事……”

宗杭看出來了,確實是易颯在說話,但她嘴沒動,也不知道這詭異聲線從何而來。

井袖的聲音有點不耐煩:“瞎打電話好玩兒嗎?你倒說說,我找的人叫什麽名字?”

也不賴她脾氣大,尋人啟事貼出去,正經電話沒接到一個,反而一堆辦證的、賣保險的、推銷壯陽藥的,煩得她都想換號了。

“是找宗杭嗎?”

井袖那頭靜了一兩秒,再然後,語氣又驚又喜:“哦,對,對,不好意思,我剛還以為是騷擾電話……你有宗杭的消息嗎?”

“電話裏不方便說,可以當面聊嗎?”

井袖有點遲疑:“這個……不是很方便,我現在人不在江西。”

忽又急切:“但是,你要是能等一兩天,我趕過去也可以。”

“要一兩天那麽久啊,能問一下你現在在哪嗎?”

“快的話一天就可以,我會盡量抓緊,我現在在太原……”

易颯直接掛斷了電話。

宗杭注意到,聽到“太原”兩個字時,她幾乎是當場黑臉了。

他小心地問了句:“怎麽了啊,太原……有什麽不對嗎?”

易颯歇了口氣,又揉了揉喉下,把聲音從腹語調回來:“丁長盛他們兩個常駐的地方,一個靠大河,壺口;另一個在城市,方便進出,太原。”

*

井袖握著手機發愣。

剛回撥了兩次,那頭沒接。

邊上的房產中介有點不耐煩:“哎,美女,你覺得這鋪子怎麽樣?沿街哎,月租三千五,很合算了,你找裝修隊隔一下,裏頭自住,外頭做生意,商住兩用,不要太省心哦……”

井袖有點恍惚:“我今天有點事,改天再看吧……改天。”

她推門出來,玻璃門蕩了兩下,把中介的牢騷隔在了背後。

這一片其實不算鬧市,居民樓灰蒙蒙的,門市和招牌都黯淡,大街上很多出租車,上白下紅的兩截色,本該是最鮮艷搶眼的顏色,但很多車主憊懶,任它蒙一層灰。

從暹粒到鄱陽湖再到太原,井袖覺得自己真跟做了一場夢似的,人暈暈乎乎,決定也來得信手塗抹。

*

那天,她三兩語就“講清”了自己和宗杭的關系,打定了主意:不能說就是不能說,再問還是這麽多,不知道!

丁磧慣會拿捏女人情緒心事,察言觀色,知道再問徒招反感,不如以退為進,再說了,他清楚井袖的斤兩——宗杭背後一定是易蕭,而易蕭行事那麽小心,也不可能向臨時找來的人透露什麽關鍵的。

反正,從井袖嘴裏,他已經證實了那個叫宗杭的確實還活著:廚房裏見到的,都是真的,不是他眼花,也不是人有相似。

所以他話題一轉,只談風月:“還回暹粒嗎?以後有什麽打算?”

井袖心裏沒底:暹粒那邊的工作已經黃了,易蕭和宗杭又雙雙失蹤,萬一就此沒音訊,她算什麽?歡天喜地跳槽,上任沒兩天新東家就卷鋪蓋跑路了?

有點像。

不過細論起來,也不算吃虧,畢竟受雇還沒一個月呢,得了塊柿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