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片沉默裏,丁盤嶺說了句:“再看看,多想想,先別忙著下結論。”

漂移地窟還沒關閉,丁盤嶺招呼丁長盛和丁磧再過去觀察一下,易颯和宗杭就不湊這熱鬧了:下了水,體力消耗太大,更何況又是在高原,得好好休息。

兩人在營地繞了一圈,找到了遷移過來的帳篷,進去一看,大概是因為整體搬挪的關系,裏頭的睡袋、衣物,包括行李,都已經混成一團了。

易颯無所謂,拎起自己的睡袋抖了抖,直接鉆裹了進去,宗杭倒是有耐心整理,還一條條去撿釣魚機裏散落的小魚。

易颯瞥見了,漫不經心說了句:“都壞了,還管它幹嘛?”

宗杭沒吭聲,有意義的東西,壞了他也不想扔:全部撿齊了之後,還拿塑料袋裝了包好,結實打了個扣封口,這才鉆進睡袋。

按說都淩晨了,該是人最困的時候,但剛劇烈運動過,又是在冷水裏,精神反格外抖擻。

宗杭偏頭看易颯。

她也沒闔眼,正擰著眉頭看著帳頂發呆。

宗杭把身子側向她,覺得她肯定要說點什麽。

果然。

易颯沒看他,話卻是向著他問的:“丁盤嶺說,先別忙著下結論,你覺得這代表了什麽?”

這還用問嗎?

宗杭說:“他應該是覺得,目前的猜測還都站不住腳吧。”

易颯慢慢闔上眼睛。

漂移地窟裏,的確有一只巨型的太歲。

金湯穴裏,也的確有無數的屍體。

該擺出來的,其實都已經攤上了台面,就是背後的故事,依然雲遮霧罩。

*

第二天一早,易颯被嘈雜聲吵醒,又聽到車聲隆隆,似乎有不少人離開。

宗杭還在深睡,易颯沒叫他,自己披了衣服出去看,才知道漂移地窟已經封口了——手持攝像機記錄了全程,畫面上,土壤以漩渦狀慢慢聚合,末了除了留下圈痕外,跟周圍的地面也沒太大差異。

而那一撥提前離開的人,是得了丁盤嶺的吩咐,根據漂移地窟既往的移動規律,又趕赴下一個可能“地開門”的地點。

易颯心頭一動:還要繼續追著漂移地窟,那就說明,事情的確沒完。

她過來找丁盤嶺。

天已經亮了,丁盤嶺的帳篷裏還亮著燈,易颯掀開簾子進去,看到丁盤嶺正坐在桌子邊,手裏拿著筆,桌上攤放了很多紙張,上頭塗劃得密密麻麻,還有不少揉成紙團的——床鋪昨晚什麽模樣,現在就什麽樣,顯然是一夜沒睡。

易颯猶豫了一下,思忖著是不是不該過來叨擾,丁盤嶺倒是無所謂,招呼她在桌邊坐下。

落座的時候,易颯朝桌面上的字紙溜了一眼,很多張上都有“太歲”的字樣。

丁盤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問得直截了當:“覺得它厲害嗎?”

易颯點頭:“除了人以外,還有別的東西能思考、有思維,這不止是厲害了,挺可怕的。”

“那你覺得,它的掣肘是什麽?”

有嗎?

易颯搖了搖頭。

丁盤嶺在字紙間翻了翻,遞了一張過來,上頭的圖很熟悉,是漂移地窟的軌跡圖。

“有沒有發現,它怎麽漂、怎麽移,都沒有離開過三江源這一帶?真那麽大能耐,怎麽不漂去鄱陽湖、壺口呢?”

易颯腦子裏火花一閃,脫口說了句:“它離不開這兒?”

丁盤嶺點頭:“我昨晚查過資料,太歲長在地底,靠水存活,也極其耐低溫,三江源的地理環境挺特殊的,尤其是水,萬水源頭,李白的詩裏說‘黃河之水天上來’,認為源頭的水都是天水,沒有汙染,最幹凈——這種水,很可能既成就了它,又限制了它,讓它根本走不了。”

易颯一顆心砰砰跳。

確實,源頭的水一路流往下遊,途中不知道會注入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諸如泥沙爛草、血水死屍、惡臭濁物,水質一言難盡,這太歲怕是根本就消受不了。

原來它走不了,難怪很多事都要假手他人。

丁盤嶺把另一張紙推過來:“我又列了一下這些年,它幹了什麽事兒。”

易颯拿起來看,上頭列了好幾行。

第一行是:祖師爺、祖牌、三姓。

“組牌?”

“是啊,”丁盤嶺有點唏噓,“這些日子,查這個查那個,一直沒怎麽關注祖牌,但想想祖牌的那些功能,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普通的祖宗牌位,應該也是從太歲這兒帶出來的。”

“咱們三姓的鎖開金湯,每次用到祖牌的時候,都畢恭畢敬說什麽‘請祖師爺上身’,‘上身’這種事,其實是交出了自我控制權,讓別人來控制你的行為、控制你的腦子——你覺得祖牌像什麽?”

易颯想起在鄱陽湖底,姜駿將祖牌抵上額頭時,附近的水鬼,包括藏在淤泥裏的丁玉蝶,都沒能躲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