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午夜悄然離世【2】(第4/6頁)

不到五分鐘,布魯姆費特護士長便堅定而緩慢地走在了樹叢中。她的鬥篷包裹在身上,就像一面旗子抽打著旗杆。她把鬥篷的兜帽拉上,蓋住了帶褶邊的護士帽。在這暴風雨短暫停息的間隙,周圍出奇的寧靜。她默默地走在浸透了雨水的草地上。通過厚厚的鞋跟,她能感到泥土飽吸雨水後的黏性。時不時有一根被狂風吹折的細樹枝,掙脫了它與樹幹的最後一絲羈絆,嚓的一聲,不經意地輕輕落在她的腳下。她把單人病房的一切安排好,然後幫助三年級的實習護士鋪墊術後病人的病床,架好打點滴的支架,這時風聲又起了。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將心思全放在工作中,沒有再注意窗外的風暴。

0點30分剛過,正門處值夜班的門房阿爾伯特·柯爾蓋特正對著晚報打瞌睡,忽然被一束橫掃過門房窗戶的燈光和一陣汽車的引擎聲給驚醒。他想,這一定是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的那輛奔馳車,看來手術做完了。他以為汽車會從大門開出去,可是它卻停了下來,響起了兩聲傲慢無禮的喇叭聲。門房嘴裏嘟囔著,將雙手插進上衣口袋,走出門來。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搖下車窗,在風聲中喊道:“我剛才想從溫徹斯特路出去,可是有一棵大樹橫躺在路上,我想最好把這件事報告一下,趕快去豎個警示牌。”

門房把頭伸進車窗,迎面撲來一陣昂貴雪茄的煙味和剃須膏、皮革的氣味。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連忙往後微微縮了一下,以避開門房過於靠近的臉。門房說:“那一定是棵老榆樹,先生。我明天一早就去報告這件事,今晚可不行,先生,這麽大的風雨。”

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搖起車窗,柯爾蓋特立刻把頭縮了回來。

外科大夫說:“今晚倒不必了,我已經在樹枝上系上了我的白圍巾。我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會有人走那條路。如果有,他們會看見那條圍巾的。但是如果有人從你這裏進去,你可以提醒他們一下。晚安,柯爾蓋特。”

車身巨大的汽車嗡的一聲開出了大門,柯爾蓋特也走回了門房。他看了下壁爐上方的掛鐘,公事公辦地在他的本子上做了如下的記錄:“0點32分,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報告一棵樹倒在了通往溫徹斯特路的路上。”

他重新坐下,拿起報紙正要看,突然想起來有點奇怪,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怎麽會想要從溫徹斯特路出去呢?那可不是他回家最近的路,他很少走那條路,一向都是從正門進出的。柯爾蓋特推測他可能有溫徹斯特路大門的鑰匙。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有這家醫院大多數地方的鑰匙,但這還是有點怪。

將近2點時,南丁格爾大樓寧靜的三樓,莫琳·伯特在睡夢中微微動了動,噘起濕潤的嘴唇,語無倫次地嘟囔了些什麽,醒來了。她感覺有點不舒服,便想起上床前喝了三杯茶,比平時多了兩杯。她又躺了一會兒,睡意朦朧中還是感覺到了暴風雨的咆哮。她想再次設法入睡,但心中還是不踏實,直到終於對身體的不適忍無可忍,便去摸床頭燈的開關。燈瞬間亮了一下,又滅了,這一下讓她完全清醒了。她用腳摸索著找到了拖鞋,又將睡衣披在肩上,趿著鞋來到了走廊。當她輕輕地將身後的房門關上時,突然刮過一陣風,將走廊遠處窗戶上的窗簾翻卷起來。她走過去關上窗戶,透過顫抖的樹枝在窗玻璃上跳動的陰影,整個醫院大樓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拋錨的巨大船只,病房的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而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那些明晃晃的垂直燈管,上面的字是“護士長辦公室”和“病室廚房”。她小心地關上窗戶,帶著睡意搖搖晃晃地摸著通道走進廁所,一分鐘後她走了出來,又走進走廊,停下腳步,讓眼睛習慣一下黑暗。樓梯上面模糊的陰影中,有一個更深的陰影獨自向前移動,能看出是一個披著鬥篷、戴著帽兜的身形。莫琳不是神經質的女孩,她在困倦中只是吃驚地意識到還有其他人也醒了,在四處走動。她立即認出那是布魯姆費特護士長。眼鏡後面那兩只有穿透力的眼睛在黑暗中直盯著她,護士長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尖厲。

“你是伯特雙胞胎之一,是嗎?你在這裏幹什麽?還有誰起來了嗎?”

“沒有,護士長,至少我覺得沒有,我剛剛去了衛生間。”

“啊,知道了,只要大家都沒事就好,我想暴風雨也許會吵醒你們。我剛從病房回來。科特裏-布裏格斯先生的一個病人發了病,需要進行緊急手術。”

“是的,護士長。”伯特護士說,心裏不知道她還要對自己說什麽。她覺得奇怪,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居然不嫌麻煩地對一個實習護士解釋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當護士長把她的長鬥篷裹得更緊一些,腳步沉重地沿著走廊急匆匆向遠處的樓梯走去時,莫琳有點茫然地看著她。布魯姆費特護士長的房間在樓上,在總護士長的套間隔壁。她走到樓梯跟前的時候,轉過身來似乎有話要說,正在這時,雪莉·伯特的房門慢慢地打開了,一個蓬著紅頭發的腦袋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