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長一天的結束(第2/15頁)

“還有誰知道它放在那裏?”

“嗯,任何人都可能知道。我的意思是這櫃子沒上鎖,也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人們朝裏看。我想我應該鎖上它,但是一個人不會期望著……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想要自殺,他無論如何都會想出個辦法來。我真是害怕極了,但我覺得這件事我沒有責任!我沒有!這不公平!她可以用任何東西,任何東西!”

“誰可以?”

“嗯,法倫。如果法倫的確是自殺的話。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法倫護士知道尼古丁的事嗎?”

“除非她到櫃子裏找,並且找到了,否則是不知道的。我敢說真正知道的人只有布魯姆費特和羅爾芙。我記得我把罐子放進櫃子裏時她們兩人就坐在暖房裏。我把它舉起來,說了這點毒藥足夠殺死這裏大多數人之類的傻話,布魯姆費特告訴我說應該把它鎖起來。”

“可是你沒有?”

“是的,我就把它放進櫃子裏去了。沒有鎖,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管怎麽樣,罐子上貼的標簽寫得很清楚。任何人都能看出它是毒藥。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別人會拿去自殺。此外,為什麽一定要用尼古丁呢?護士們有大量的機會拿到藥丸。指責我是不公平的。畢竟,殺死佩爾斯的消毒劑也是致命的。沒有人去埋怨這件事,因為它是放在衛生間裏的。你管理一所護士學校,不可能像管理一所精神病醫院吧?我是不該受到指責的。這裏的人都應該是正常人,不是殺人的瘋子。不該讓我覺得自己有罪,不該!”

“如果你沒把這東西用到法倫身上,那你就沒有理由覺得自己有罪。你把罐子拿進來時羅爾芙護士長沒說什麽嗎?”

“我想她沒說,她只是從書上把頭擡起來而已。但我實在記不真切了。我甚至都不能準確地告訴你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但是那天風和日麗,天氣暖和。我想起來了,大約是五月末或六月初的一天。羅爾芙也許記得,布魯姆費特一定也記得。”

“我們會問她們的。同時,我們最好還是去看看這個櫃子。”

他把尼古丁罐子交給馬斯特森,讓他包好後送到實驗室,又讓他去把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和羅爾芙護士長叫到暖房裏來。然後他便隨著吉爾瑞護士長走出房間。她領著他走到一樓,一路上嘴裏仍然在嘟囔著,氣憤地抗議。他們經過空蕩蕩的餐廳,結果發現進入暖房的門上了鎖,這一下把吉爾瑞護士長從她那心驚膽戰的怨恨情緒中震醒過來了。

“該死!我忘了。總護士長說天黑之後我們最好把它鎖上,因為有幾塊玻璃不太牢靠。你還記得刮大風那天有一塊玻璃掉下來這件事嗎?她擔心有人會從那裏進去。通常我們總要到夜裏把所有該鎖的地方都鎖好,白天是不費這個事的。鑰匙應該放在羅爾芙辦公室的板子上。你在這裏等一下,不會太久的。”

她幾乎立刻就回來了,把那把大大的老式鑰匙插進了鎖孔。他們一走進暖房,迎面便撲來一股暖暖的菌類氣味。吉爾瑞護士長一下就摸到了開關,兩根長長的日光燈管從高高凹進的凹面天花板上垂下,不穩定地閃爍著,然後突然一下放出光來,照出一片蒼翠茂盛的木本熱帶植物叢。暖房裏真是一派非同尋常的景象。達格利什第一次到暖房裏來時便有了這樣的感受。但此刻,他由於葉子和玻璃上刺目的強光反射驚奇地眨著眼睛。周圍是一片蔥翠的小樹林,它們相互纏繞著,發芽、抽枝、到處蔓延,以它們充沛的生氣顯出咄咄逼人的樣子。而在屋外,它們那暗淡的影子高懸在夜空裏,向四周伸展,凝然不動,虛無縹緲,最終溢進了一片綠色的無窮之中。

有些植物看來好像從有暖房第一天起就在裏面茁壯成長了。它們已經成熟,就像微縮的棕櫚樹長在絢麗的缸裏,在玻璃屋頂底下伸展出一片灼灼閃光的樹葉華蓋。還有更多的外來植物,從它們那結了疤的齒狀主莖上發芽、抽枝、長葉;或者像巨大的仙人掌,舉起它厚實的唇瓣,如多孔的海綿一樣,面目可憎,吮吸著濕潤的空氣。在它們中間,蕨類植物撒出一片綠色的陰影,它們那易碎的蕨葉在門邊的穿堂風中擺動著。在這巨大房間的四壁上安裝有白色的架子,上面放有一些盆罐,它們是吉爾瑞護士長精心培育的更為家常而宜人的植物,一些紅的、粉紅的和白色的菊花以及非洲紫羅蘭。這個暖房一定會喚起人們對維多利亞時代家庭生活的溫馨回憶,想起棕櫚樹後面飄飛翻動的扇子和竊竊私語。但是此刻在達格利什看來,南丁格爾大樓的每一個角落無不沉浸在一種邪惡的壓抑氣氛之中;就連這些植物也都好像正在從受汙染的空氣中吸收進它們的神賜食物——嗎哪【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