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長一天的結束(第4/15頁)

吉爾瑞護士長大驚失色,表情一片淒慘。她不斷地悲嘆著,頭左右搖晃,好像在不顧一切地尋求幫助或庇護。她的臉色非常難看,在暖房裏的綠色燈光照耀下,如同中了夢魘一般。

羅爾芙護士長狠狠盯了達格利什一眼,然後不理睬他,向她的同事走去,用一種出乎意料的溫柔聲音說:“哦,吉爾瑞,對不起。我當然不是指責你或是倫納德·莫裏斯。但是他當時在這裏的事實總會泄露出來。別讓警察把你搞得手忙腳亂。那就是他們工作的方法。我認為警司絕不會在乎究竟是你、我還是布魯姆費特殺了佩爾斯和法倫的,只要他能證明有人殺了她們就行。好了,就讓他那樣幹吧,我們只要保持平靜,回答他的問題就行了。為什麽不做好你的工作,讓警察去忙他們的呢?”

梅維斯·吉爾瑞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尋求撫慰:“可是太可怕了!”

“當然可怕!但不會永遠這樣。話說,如果你一定要找個男人傾訴的話,就找個律師或精神科大夫吧,找牧師也行。至少你有理由相信他們是替你著想的。”

梅維斯·吉爾瑞憂愁的雙眼從達格利什身上移到羅爾芙身上。她像個兒童一般,在決定該相信哪一個時拿不定主意。這兩個女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起,吉爾瑞護士長用困惑而責備的眼神盯著達格利什,而羅爾芙護士長的臉上則浮起一種對於女人來說不自然的得意的微笑,仿佛她剛剛完成了一件救人於危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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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達格利什聽見一陣腳步聲。有人正穿過餐廳走來。他向門口轉過身去,以為布魯姆費特護士長終於來和他談話了。暖房的門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布魯姆費特護士長那矮胖的身影,而是一個身材很高的光頭男人,身穿一件束腰帶的雨衣,左眼蒙著紗布眼罩。一種帶著怒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大家都怎麽了?這裏怎麽像個陳屍房?”

別人還沒來得及回話,吉爾瑞小姐已經沖過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達格利什饒有興致地看到來者皺了一下眉頭,極不情願地猛縮了回去。

“倫納德,怎麽啦?你受傷了!你卻沒有告訴我!我還以為是你的胃潰瘍發作了。你一點也沒說你的頭受傷了。”

“我的胃潰瘍是發作了,但那也無法阻止我受傷。”

他直接對達格利什說:“你想必是蘇格蘭場來的達格利什警司了。吉爾瑞小姐說你要見我。我是到全科醫師診所來上班的,但我能抽出半個小時聽你支配。”

吉爾瑞小姐還在表述她的關心。

“你出事了,卻一聲不吭!怎麽發生的?我打電話時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們有其他的事要討論,而且我不想讓你慌成一團。”

他掙脫了她抓著他的手,在一把柳條椅上坐下。兩個女人和達格利什都向他走去。此時一片沉默。達格利什先前就對吉爾瑞小姐的情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先入之見,他在心中將它做了一番修改。只見他坐在那裏,穿著一件廉價的雨衣,一只眼睛蒙著眼罩,臉上青腫著,說起話來裏帶著一種容易激怒人的挖苦語氣。他本應給人留下可笑的印象,但令人驚奇的是,現在他令人印象深刻。不管怎樣,羅爾芙護士長曾經把他說成一個小男人,神經質,容易被驚嚇和激怒,是個沒用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有力量。這也許只是被抑制的神經質能量的表現形式,又或許只是一種由失敗或不得人緣而產生的過分的怨恨。他的個性顯然不討人喜歡,但也不容易被忽視。

達格利什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約瑟芬·法倫死了的?”

“今天早上9點30分時我給藥房辦公室打電話說我不能來時,我的助手告訴了我。我想那時只怕全院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吧。”

“你對這個消息有什麽反應?”

“反應?我沒有反應。我幾乎不認識那姑娘。我只不過是吃了一驚而已。同一座大樓裏死了兩個人,而且時間又隔得那麽近。嗯,至少可以說這不同尋常。這事真的令人吃驚,可以說我大吃一驚。”

他說起話來就像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正屈尊對一個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就某個問題發表看法。

“但是你沒有把這兩起死亡聯系起來嗎?”

“當時沒有。我們都把住在大樓裏的學生叫作夜鶯,我的助手當時只是說又一只夜鶯,約瑟芬·法倫被人發現死了。我問他怎麽死的,他說了些有關流感後的心臟病之類的話。我想是自然死亡,這是每個人在一開始都會有的想法。”

“你什麽時候開始有了相反的想法?”

“我想那是一個小時後,吉爾瑞小姐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到了這裏。”

看來吉爾瑞護士長把電話打到了莫裏斯家裏。她必定是有緊急的事要和他聯系,才不惜冒這個險。那或許是要警告他統一口徑?就在達格利什琢磨著她會給莫裏斯太太一個什麽樣的借口時,藥劑師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問題:“吉爾瑞小姐通常不往我家裏打電話。她知道堅決將工作與私生活分開。但是她早飯後往實驗室打電話得知我不在時,自然會擔心我的健康,我正害著十二指腸潰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