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如泥塑一般立在門側,心中的悲涼如決堤的洪水。那一刻,我真的想放聲大哭。

自那個秋日,她扭著細細的腰肢走進我的視線,也就走進了我心裏。可是我甜蜜溫柔的小戀人呀,此刻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以另一種身份,以另一種人格。上天何其殘忍!

“嗨,難道你找我來是為了讓我看你的發呆?”她不耐煩地扭身要走。我伸手拉她,叠聲說:“不,不,不……”眼睛濕潤,鼻子發酸,心中又酸又苦,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甩開我的手,聲疾色厲,當我是登徒子。“不要拉拉扯扯。”

“進來坐吧。”費了極大的勁,我才擠出完整的一句,聲音卻像四五天沒吃飯一樣。她偏頭睨我一眼,睫毛閃動,黑黑的瞳孔裏閃著寶石般的光,可是偏偏看不出是什麽表情。“有話快說,別耽誤我的時間。”她從我身側走進我的寢室,長發微揚,一縷花香掠過我鼻翼。

我合上門,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地使自己鎮靜下來。她並沒有在椅子坐下,昂著頭站在桌邊,像一只高貴的天鵝,手指尖輕輕地點著桌面。“其實我知道你找我幹嗎?你想問我,昨晚那個男生在小松林裏看到什麽了吧?”我點點頭。

“那個男生叫什麽呢?”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好像叫戴磊,翠翠告訴我的。嘿嘿,是個討厭的男生。”

“哪裏討厭了?”

“他總是騷擾翠翠,跟蹤翠翠,翠翠這個笨妞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又不好翻臉,說到底是高中同學,同窗情分不能說拉倒就拉倒。”葉幽紅嘆口氣,露出了“姐姐”對“妹妹”的關愛。

“他為什麽要騷擾翠翠?”

“他喜歡翠翠呀。”葉幽紅黑黑的瞳仁看定我,“翠翠沒有跟你說嗎?看來翠翠也不是頂喜歡你。”我的心一陣尖銳地痛。

“他還打電話跟翠翠說,研究心理學的人都有心理陰暗的一面,不適合做男朋友呢。”葉幽紅一臉嘲笑。我笑不出來,怪不得戴磊要告訴姜培葉淺翠腦袋不正常,平時跟蹤我和她,還打恐怖電話嚇我。堆積在心頭的秘密,關於戴磊這部分了解一半。可是另一半依然是個秘密,“他昨晚在小松林看到了什麽?”

葉幽紅臉上浮起一個狡黠得意的笑,“你不也曾經見到過嗎?當時,你不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嗎?”她縱聲長笑,得意的聲音像一串鈴鐺響個不停。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向我展示兩片血紅色的隱形眼鏡片,“好萊塢拍戲時也是用這些的。”

“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如披霜立雪,心寒透頂。

她笑,詭異驕傲地笑,“翠翠是屬於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染指。”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葉幽紅的臉上泛著金屬質的冷光。

我忽然想起了半個小時前葉淺翠說的話:“陸林,你知道嗎?自從平涼旅遊回來後,我覺得我的世界全改變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麽地方改變了。一天天變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無時無刻,我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在嘲笑我……”方才我聽到這話,還以為葉淺翠沒走出平涼古怪遭遇的陰影,所以才有這般奇怪的感覺。直到此刻聽到葉幽紅的宣言,我才猛然悟到這句話裏藏著的玄機。

倒吸一口涼氣,瞳孔縮成針尖看著葉幽紅,“你是誰?”她還保持著古怪的笑,眼神冰冷如千年玄冰,從未解封,並且隨時冰凍一切。

“那麽戴磊是你殺的了?”我顫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NO,NO.”葉幽紅連忙搖頭,“我潔白晶瑩的手是不會沾上血腥的,他不該進入小松林,你別忘記那裏有個邪惡的傳聞。有些邪惡的東西是不依常理存在。”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真可惜,看起來你不是個聰明人。當他頻繁地出沒小松林,腦海裏會反復地出現邪惡傳說,一遍一遍地自我暗示,最後就會去重復那邪惡的傳聞。只是暗示而已,這可是你們心理學常用的一種方式呀。”我當然明白這種自我暗示的魔力,比較出名的例子:二戰時,納粹在一個戰俘身上做了一個殘酷的實驗,將戰俘四肢捆綁,蒙上雙眼,搬動器械,告訴戰俘,現在對你進行放血。被蒙上雙眼的戰俘只聽到血滴進器皿的答答聲,過了一會兒,戰俘哀號一陣之後氣絕而終。其實,納粹並沒有抽該戰俘的血,滴血之聲乃是模擬的自來水聲。導致戰俘死亡的,是“放血”的暗示。耳聽血滴之聲,想著血液行將流盡——死亡的恐懼,瞬時導致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血管發生障礙,心功能衰竭。

“反復的自我暗示,他會漸漸地產生一種代入感,幻想自己就是其中的被害人,然後終於……嘻嘻。”她嘻嘻地笑,一派輕松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