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是失蹤了嗎?”我驚愕地看著姜培。

“誰說我失蹤了?”姜培也愕然。

“魏烈說的。”

“噢,那小子是個馬大哈,肯定是我留在旅館裏的字條他沒看到,就以為我失蹤了。”

“魏烈說你們碰到了大霧。”我說到最後兩個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氣。

“是碰到霧,秋天起霧很正常呀。當時我摔了一跤,滾了下去。”

“可是魏烈說他四處找了,沒有看到重物滾過的痕跡。”

“可能他沒看清楚吧。唉,兄弟,你是不是信不過我的話呀?”

我搖搖頭,說:“不是,只是你們兩個人說的不一樣,我不知道信誰好?”

“咋不一樣了呀,起霧了,我滾了下去,後來就跟魏烈失散了。我先回了旅館,後來老爸老媽打電話找我有急事。魏烈沒有手機我聯系不上他,夜車又只有一趟,我只好在旅館裏留了張字條,這家夥粗心大意,肯定沒看。”他伸了個懶腰,哎喲喲地叫著:“累死我了,昨晚到現在,一路風塵呀,超人都頂不住呀。”姜培的家就在附近的一個小縣城,離這裏約有個二百公裏左右。從時間上看,姜培的行蹤完全正常。從平涼到姜培家約十二個小時,也就是大約中午時分姜培回到了家裏,然後在家裏滯留一兩個小時,就返回了學校。可是人情上就有點不太正常了。

“家裏找你有急事,為什麽不多待一會兒?”

姜培明顯地一愣,飛快地轉動了一下眼珠,不耐煩地揮揮手:“別提了,什麽急事呀,就是我老媽做了個噩夢,然後怕我在外面出事,就把我叫回家了,看了幾眼就心安了。女人呀,一到更年期就不行了,特別煩。”姜培說的七情上臉,有模有樣。可惜,我跟他太熟了,一下子就看出他的不耐煩是裝出來的。而且他雖然口無遮攔,但對母親向來非常尊重,絕不會用“更年期”之類有點侮辱性質的話語。他的表演賣力過頭,反而清晰地告訴我他在說謊。

或者他也意識到了,有點心虛地瞟了我一眼。“好累呀,去吃點東西,睡個好覺。”他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胳膊攬著我的肩膀,說,“哥們兒,走吧,吃點東西去。”我這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呢。可是我一點都不餓,在目睹了阿蓉死亡的全過程後,我什麽胃口都沒有了。

“你去吃吧,給我捎一點回來就行了。我也好累,以為你失蹤了,還準備今天晚上去平涼呢。”想到腹中空空,頓時人也蔫了下來,我有氣無力地說著。

“兄弟,這句話真暖人心窩呀。”姜培頗為感動,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

“得了,得了。”我推他,“別惡心了,換作我,你還不是一樣去。對了,你別忘了打個電話給魏烈,他急得像跳蚤。”

“手機還在充電呢,你幫我打一個吧。”

“行,沒問題。”正好我還有事找魏烈,“對了,平涼好玩嗎?”撂在我肩膀上的胳膊忽然變得像鋼鐵一樣的硬了。姜培愛好運動,一身肌肉發達,一到夏天就愛打著赤膊在校園裏東遊西逛,美其名雲:“秀”八塊腹肌、完美胸肌、健碩肱二頭肌給妹妹們看。然而,這一身肌肉一處於緊張狀態時,委實不好玩。我感覺身邊的姜培好像變成了石頭人。足足十秒,肩膀上的胳膊又恢復了彈性,姜培笑嘻嘻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不算啥,就一個小破地方,巴掌大小,山多些樹多些,看起來清秀一點。走了,走了,餓死了,不跟你瞎掰了。”他抽走了壓在我肩膀上的胳膊,走得很急,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

幾個大步,姜培已消失在門外。我靠在桌邊,懷抱雙臂,心有所思。姜培一進校門,我們就認識了,然後一直哥倆好呀玩到先後讀研究生。雖沒有歃血為盟,卻是貨真價實的兄弟情分,基本上無話不談。今天的情況反常的讓人疑心,我本來就是個疑心重的人,導師說過這是我的優點,也是我的缺點。

我關好寢室的門,躺在床上給魏烈打電話,電話嘟一聲接通,就被魏烈抓起了,順帶著還有撞倒瓶瓶罐罐的聲音。“喂?是不是陸林呀?”

“是我。”

“你現在到哪裏了?什麽時候到平涼呀?我要急瘋了。”

“魏烈,別急,聽我說,姜培回學校了。”

“什麽!”魏烈的聲音震得我一陣耳鳴。我趕緊將姜培家裏臨時有事,只好坐夜車往回趕,因為聯系不上他,就在旅館裏留了一張字條的事情說了一遍。

“鳥人,他媽的真是鳥人,害的老子擔心了一天一夜。他媽的,哪裏有字條呀?長了嘴巴不會跟別人說一聲呀,枉我把他當兄弟,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魏烈的憤怒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在電話裏罵罵咧咧一陣,聲音稍微軟下來,我才說:“消消氣,姜培這家夥做事沒頭腦、想當然,你別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