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頁)

魏烈隨我一起到醫院。坐在手術室的外面椅子上,我雙手緊握,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紅色的指示燈。魏烈挨著墻站著,滿臉怯意,有一次他鼓起勇氣對我說:“陸林,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真的不知道。”這大男生眼圈全紅了,看來偷偷掉過眼淚,如果葉淺翠死了,他這一輩子也走不出內疚的城。

我嘆了口氣,拍拍身旁的椅子讓他坐下,他不敢靠太近,怯怯地看著我。我咬牙切齒地說:“她一定會沒事的。”魏烈隨著我說了一句:“對,一定沒事,一定沒事,一定沒事。”他不停地重復,好像就此葉淺翠會安然無恙出現在眼前。

手術持續了很長時間,時間一點點流逝,我與魏烈內心的希望之燈也越來越暗。他不停歇地說著:“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聲音越來越低。天光大亮,手術室的燈熄滅了。我與魏烈手握手站起來,喉嚨發幹,等待著匆匆走出來的醫生,他摘下口罩,說:“萬幸……”我只得到這兩個字,其他已經不需要,我轉身趴在墻壁上,淚水肆無忌憚地淌下來。魏烈緊緊地攬著我肩膀,我聽到他開心的哽咽。

隨後葉淺翠被兩名護士推了出來,頭上一圈繃帶,臉比白色的床單還白,鼻翼微微翕動,我跟在旁邊往病房走。一邊走一邊將所有能想及的神仙,無論中外,都感謝了一遍。

“病人雖然脫離危險,一時間還不會醒來。”護士一本正經地說,“你們要安靜一點,讓她好好休息。”我與魏烈像幼兒園學生一般將頭點成雞啄米。病房裏很安靜,只有輸液的細細滴聲,這聲音原來是我不愛的,現在卻覺得比天籟還似天籟。

我在病房只坐了一小會兒,先是小黃的電話打進來,很焦急地問我昨晚去哪裏了?為什麽手機都打不通?我沒有心情跟他細說,就嗯哼幾句搪塞了。不料,剛掛斷他的電話,段先生又打進來了,問:“小陸,你昨晚怎麽了?去哪裏了?是不是去了那個房子?”

“根本就沒有房子,那不過是荒野山坡,那房子根本不存在。”

段先生一呆,問:“什麽意思?”

我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這種現象,總之,這房子早就不存在了,不管是段瑜還是葉淺翠,進入的都是一個幻想的房子。”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段先生說,“那現在我兒子的事情怎麽辦?”

“我現在還不敢打包票,不過,我想我應該能找到證據了。”

“真的嗎?”段先生欣喜若狂,“那一切都交給你了,有什麽需要我協助的,你盡管說。”

“是。”掛斷電話,我轉回病房,深深地凝視著葉淺翠。她是如此的安靜、渺小,仿佛一片羽毛,風一吹就會飄走。我很想守在她的床前,直到醒來,但是手頭堆積的事情,也是無人替代。

魏烈坐在凳子正打盹兒,頭一點一點的。本來我是叫他回旅館休息的,他堅決不肯,說要親眼看到葉淺翠蘇醒才能安心。我拍拍他的肩,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往床前沖:“嗯,嗯,醒了?”片刻看到葉淺翠依然昏迷,他失望地揉著惺忪睡眼。

“魏烈,我要出去辦些事,你在這裏守著。還有,等一會兒葉淺翠的媽媽會過來的。”昨晚我已通過老九查到了葉淺翠家裏電話,通知她媽媽了。從葉淺翠家到平涼古鎮,約是三個半小時,估計她媽媽很快就能趕到。

“好,我知道了。”

我深深地看了葉淺翠一眼,又不放心地叮囑了魏烈一句:“要看著她,別睡著了。”

魏烈努力睜大眼睛,說:“哥們兒,你放心去吧,我肯定不會睡了。”

我點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醫院。我先回到了芙蓉樓,叫上小黃,馬不停蹄地趕到張平樹家裏,這一路又引起本地人好奇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他的家是幢老房子,二進的院子,爬山虎繞了整個墻,屋檐的瓦片殘了大半,摞著幾塊小石頭。進門的台階是塊大青石,中間好大一個坑窪,大門口還貼著去歲的春聯,已被風雨摧殘褪色,隱隱有“富貴、平安”四字,普通百姓的心願不外如此。

我剛到他家門口,隔壁人家便都出屋來隱在墻角好奇地張望。我故意在大門就大叫:“張平樹,你騙人。”墻角張望的本地人都一驚,有幾個推推搡搡,小聲說著話,更多人從其他地方趕了過來。

張平樹正在院裏吃早餐,聽到我的聲音,嚇得手裏一個哆嗦,稀飯灑了半碗。他依然端著碗,擡頭看著我,神情怯怯。旁邊坐著他的家人,媳婦神形枯槁,一看就知道病了很久,小孫子大概十歲左右,被我嚇得躲到媽媽身側。我陰沉著臉又說了一遍:“張大叔,我敬你是長輩,可是你得有個長輩的樣,為什麽要騙我?那塊荒地根本不是張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