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第3/4頁)

我皺起眉頭。“鳥舍”看起來比我記憶中的還要糟糕,也許由於年深日久,它變得更加破敗了,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萊昂住在這種破爛地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在這邊住了吧,丹尼?”

丹尼爾扭頭看我,臉上滿是譏諷的表情。“不,當然沒有。但就算我還住在這邊,那又怎麽樣?別那麽勢利眼,弗蘭琪。”

他的話使我的臉頰發燙。他就是這麽看我的?一個勢利眼?

丹尼爾左轉進入多佛路。我記得很清楚,這裏離你長大的地方就隔著幾條街。

他把車停在59號外面,59號位於馬路盡頭,車庫旁邊的磚地上停著一輛生了銹的綠色雷諾,車輪子不見了。我們小的時候,這裏停著的是一輛報廢了的福克斯科蒂納,我記得你很討厭它。

“但願萊昂還在這裏。”丹尼爾說。他剛要打開車門,我就驚慌失措地伸出胳膊,抓住了他外套的衣袖。

“丹尼爾……你應該知道……”

他停下來,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弗蘭琪,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的聲音很溫和,那一刻,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然而我不忍心用真相擊碎他的幻想。意識到我的遲疑,他把手從門上拿開。“你知道,你什麽都可以告訴我,不是嗎?我會理解的。”

我咬著嘴唇。我還沒有準備好告訴他,我只希望萊昂保持沉默。

“弗蘭琪?”

“沒關系,我以後再對你說。”我注意到,當他默默無言地從車上下去時,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盡管本能尖叫著命令我留在座位上,但我別無選擇,只能走出車子。

我站在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車庫的紅油漆已經剝落,露出下面的錫色,一切都變得比我記憶中的更加灰暗狹小,我周圍的一切好像都縮水了。

鳥舍的布局就是如此,必須走過車庫、穿過後花園才能來到房門口。我跟著丹尼爾穿過一扇大木門,覺得自己仿佛在非法侵入他人領地,而且好像有人在注視著我。雜草叢生的花園裏躺著生了銹的兒童秋千和一只廢棄的自行車輪,一道厚厚的萊蘭德樹籬將花園與鄰居家的園子隔開,花園另一側是馬路,路邊有一道柵欄。一堵矮墻在花園裏隔出一個狹小的天井。我跟著丹尼爾穿過水泥路,他擡起手來敲門,我站在他身後等著,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我數著他敲門的次數。一、二、三、四……門開了。

萊昂出現在門口。他的頭發依然是黑色的波浪形,其中幾綹已經變為灰白,皮膚還是曬得黑黑的,假如見到現在的萊昂,你還會不會喜歡他?我猜很可能會。

在倫敦生活的這些年,我與銀行家、律師、醫生和商人約過會,都是光鮮性感的都市帥哥,後來邁克出現了,我喜歡他,因為他流露出與萊昂和丹尼爾一樣原始的性吸引力,他們天生擁有這樣的魅力,無須花費許多時間在衛生間脫毛剃須、美發護膚。

身材高大的萊昂腦袋幾乎頂到了門框,他用那雙我所熟悉的、洞察一切的藍眼睛打量著丹尼爾。“你來幹什麽?”他問。

“談談。”

萊昂轉臉看我,我們同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端詳對方這些年來出現了哪些或微妙或明顯的變化,然後,他突然緩過神來,開口道:“弗蘭琪,我聽說你回來了。”

這麽說他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揪了起來。那封信是他寫的嗎?你永遠不會告訴他我們做了什麽,對嗎,索芙?

“你好,萊昂。”我想要微笑,但臉上的肌肉就像被凍住了一樣,我使出所有力氣,才勉強扯了扯嘴角。

“還是進來說話吧。”他讓出位置,我們跨進門檻。

“你回來多久了?”我們三人來到廚房,室內的裝潢是老式的農舍風格,護墻板是玉蘭木的,冰箱上貼了一張小孩畫的貓,由一只斯特諾線輪渡公司的冰箱貼壓著。整個廚房裏有一股濕抹布和漂白劑的味道。

萊昂把水壺擱在爐子上。“才回來幾天。我不打算久待。洛肯和斯蒂芙幾乎沒地方住了。”他做了個鬼臉,“五個孩子,一個孫子。”

我想問他為什麽要回到這裏,還有自從我上次見到他以來他一直在做什麽,可我說不出來。

丹尼爾似乎讀得懂我的思想,他替我開口了:“那你還回來幹什麽?”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萊昂聳聳肩。“我的工作合同到期了,所以我打算回來,重新整編,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麽。”重新整編?我過去認識的那個萊昂可不會使用這種一本正經的商業用語,他似乎排練過這些說辭,好像知道我們會來找他。“你們先進去,我等一下把茶端過去。”他指了指通往走廊的門,我沒有立刻跟著丹尼爾出去,而是留在原地,希望能和萊昂單獨談話,但是他背過身去,我別無選擇,只好跟著丹尼爾走進客廳——也是休息室兼餐廳,就像你們家的老房子那樣,房間裏有個石頭壁爐,上方掛著寬屏電視,我記憶中的那塊九十年代的花卉圖案的窗簾已經被木質的百葉窗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