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裏見她

這時候,水哥突然覺得非常口渴。從電梯下車庫到現在,計時器的時間雖然一秒都沒過去,但生理感受上已經過了快兩小時了。剛才喝了瓶礦泉水,現在估計都變成汗排走了。水哥準備用春天般的溫暖,去麻痹冬天般冷酷的敵人:“小陳,你口渴不?”小陳點點頭:“嗯。”“我車上有水,我們過去拿吧。”水哥昨天剛加完油,當時福至心靈,剛好還買了箱怡寶蒸餾水。人沒食物能撐個兩三天,沒水估計一天就掛了。這一箱水,現在可是救命的物資啊。這麽一想,水哥更覺得口渴了。先把水喝了,再開著車到處轉轉。有撬棍在手,看哪輛車上有吃的有喝的,能用上的東西,都敲破車窗搜集起來。至於以後逃出了這個鬼地方,會不會給抓進派出所,到時再說。老實講,水哥現在倒是很渴望進局子裏去。起碼局子裏有警察,有犯人,都是活人。人類是社交動物,最大的懲罰就是剝奪他跟人交往的權利,所以在監獄裏,最嚴厲的處罰是關禁閉。在這只有兩個活人——更慘的是兩個都是男人——的地下車庫,實際上跟關禁閉也差別不多了。水哥跟小陳下了樓梯,在車庫裏走了一會,回到剛才上升的坡道。這時候,水哥發現,他剛才考慮了那麽多,一個屁用都沒有。因為,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坡道上空蕩蕩的,沒有光柱,也沒有發動機的響聲。水哥的minicooper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清楚地記得,剛才掛了P档,還拉了手刹。水哥現在開始後悔,剛才沒有熄火拔鑰匙。也就是說,除了他跟小陳,車庫裏還有第三個人。小陳似乎很驚訝:“啊?車呢?”水哥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這次他倒不是在演戲。水哥皺起眉頭,難道說,剛才在車尾箱裏的那個女鬼,復活了?小陳繼續問:“車呢?被人開走了嗎?”水哥又好氣又好笑:“你說呢?”小陳臉上陰晴不定:“不對啊,今晚就一個。”他低下頭,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這下水哥聽得清楚了——奇怪的聲調,濃重的喉音,跟剛才門外面那個男聲,用的是同一種方言!水哥只覺得後背發涼,“今晚就一個”,是什麽意思?應該是說,今晚只有水哥這一個受害者,沒料到還有別人吧。這個小陳,果然是敵人!水哥在心裏快速地把新情況分析了一遍,想著要用怎麽的策略來應付。看來之前想要跟小陳好好相處,這樣的想法是太天真了。必須認識到鬥爭的殘酷性,先下手為強。想要活下來,就得把小陳弄死。水哥心裏暗下決心,只要一有機會,就要出手把小陳解決掉。不一定打傷打殘,起碼要制服他,綁起來或者關起來。不過話雖怎麽講,到時候,真的能下得了手麽?雖然水哥喜歡戶外,喜歡軍事,車上還放著一把小跳,但說到底,畢竟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要主動襲擊人,還是需要一個心理轉變的過程。水哥盯著小陳手裏的紅色撬棍,在目前的情況下,這件武器起碼能加30點的攻擊力。如果大家赤手空拳,水哥都不占上風,現在小陳手裏有這絕世好棍,真打起來,水哥的勝算就更小了。不行,要找一件更強力的武器,或者想辦法把這撬棍騙到手。水哥開動腦筋想了那麽久,覺得嘴裏越發幹渴了。MiniCooper被別人開走了,水自然也是沒有了。水哥轉念一想,嗯,這麽辦吧。他裝模作樣地對小陳說:“看來,這地庫裏還有別人。”小陳咬著嘴唇,點點頭。水哥繼續分析:“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在這層逛逛,看哪些車裏放著用的東西,喝的,吃的,用的,都先搜集起來。”他看著小陳手裏的撬棍:“幸好咱還有這工具,不然都不知怎麽敲碎車玻璃。”水哥的想法有兩個。第一,先讓小陳敲幾個車窗,然後借口說怕他累了,就把撬棍拿過來自己敲,然後留在手裏。第二,敲車窗會有聲音,這車庫雖然大,但回聲大家都能聽見。剛才小陳說“今晚就一個”,說明這人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從可能性上分析,這第三個人,應該也是小陳要禍害的對象。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盟軍。把這人吸引過來後,一起對付小陳,那就簡單多了。水哥跟小陳在坡道上看了幾眼,沒發現什麽有用的信息,就朝地庫裏面走去了。在入口的地方,稀稀落落停著四五輛車,小陳走上前去,把電筒打開往裏面照,看有沒能用的東西。水哥站在旁邊,打了個哈欠。他擡起手來,手表還是詭異地停留在3:15分。他留神看了下,秒針還是正常地在走,但是繞完一圈,再一圈,分針卻絲毫沒有動彈,仍然留在原來的位置。估計其它計時儀器,也是這樣個運作原理,只能記錄一分鐘內的時間,所以永遠都維持在3:15左右。雖然在這些機械、電子的東西上,時間凝滯住了,但從水哥這種生命體上,時間似乎還是在流逝的。按照他自己的感覺,從下地庫到現在,應該過去了兩小時左右,也就是已經過了淩晨5點。有些人熬夜到了這個時候,反而精神了,但水哥卻不是,這會兒他困得要死,只想找個地方躺下睡覺。可是水哥不敢啊,要是真睡著了,說不定就再也醒不來了。可是,不睡的話,這樣硬熬下去也不是辦法。人缺乏睡眠到了極限程度,自己就會瘋掉的。他看著不遠處的一輛七座的商務車,突然又了個辦法。用撬棍把後窗玻璃敲碎,然後自己爬進去,睡在中間那排座椅上,把門窗都鎖緊。睡覺的時候警覺點,如果小陳想要對他不利,從後窗爬進來的時候,應該能察覺到。嗯,就這麽辦。小陳還拿著個手電筒,往一輛SUV的後車廂裏面照。水哥走了過去,小陳轉過頭來對他說:“霍先生,你看,裏面有個礦泉水的箱子。”水哥一直提防著他,怕貼在玻璃上看的時候,後腦挨撬棍一下,所以他才不過去看,只說:“是嗎?那你趕緊把玻璃敲碎,我渴死了快。”小陳倒是沒有勉強,把手電筒交給水哥拿著,然後掄起撬棍,砰砰對後車窗玻璃來了幾下。沒想到,後窗玻璃硬度也很高,敲了幾下竟然沒什麽反應,只是多了幾個白點。水哥建議:“試試旁邊的車窗吧。”小陳點點頭,繞到車子前面,擺足架勢又來了一下。水哥在旁邊看他的動作,感覺有點像古代的士兵在揮劍。這一下,車窗玻璃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嘩啦一下應聲而破。這輛SUV不知道是沒裝防盜裝置,還是放在這裏太久沒電了,竟然連車窗被敲碎了也沒有報警。水哥有點小失望,畢竟如果防盜響起來的話,剛才偷走minicooper那人,應該會過來看一眼。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樣也好,這SUV看上去也挺寬敞的,又不會警報一直叫喚吵得人睡不著。就不管那輛面包車了,就在這輛上先湊合睡會吧。這麽想著,他又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都快要黏到一起了。小陳把車窗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完,然後探進手去,打開車門鉆了進去,再把後車廂的門也打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小陳還把撬棍隨手拿著,看來也是在防著水哥。這車上果然放著一箱礦泉水,還有幾包蘇打餅幹,兩包紫菜。東西看上去都有點舊,不知道放了多久,水哥看了下保質期,果然餅幹已經過期了。礦泉水一共有11瓶,兩人各自喝了一瓶,水哥提出他困了想睡覺,小陳說他這個月都是值晚班,所以現在挺精神的,準備再到負二層、負三層巡邏一趟,看有什麽能逃出去的線索。水哥也不想戳穿他,就說了聲好,就鉆進車裏去睡覺。他橫躺在後座的座椅上,頭靠著車窗玻璃完好的那邊,正在打算要不要把喝完的礦泉水瓶放在車門前的地上——這樣有人走過來踩到了,就會發出聲響——還沒考慮完,一陣洶湧的睡意襲來,三十秒內就昏沉沉地睡著了。在半夢半醒之間,又傳來了編鐘跟塤的聲音。水哥做了個夢。夢裏有個穿著白袍的女人,還有個寬袍廣袖的男人,兩人在一座宏大的宮殿裏,執手說著什麽。水哥在夢裏,推門而進,走到他們面前。兩個人同時轉過臉來,水哥發現,他們臉上都沒有五官。這時候,他聽見了一些聲響。水哥睜開眼睛,那一扇被敲碎的車窗上,赫然趴著一張臉。